第32章

  穆砚轻轻抬头,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这双眼睛现在看人是凶不起来的,顶多会冷一些。
  “穆磐,以后母亲就交给你多多照顾了。”
  穆磐微愣,随机皱眉,当弟弟的怎么能叫哥哥的名字,不过看在他即将去边疆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身为父亲的穆参也诧异这个念书的小儿子居然要去边疆,他有意送家里的孩子去边疆是为了早早布局。
  京都大营能待多久还不一定,家里的几个孩子还是要早早培养上才好,本来还在老三和老五之间犹豫,没想到老六自己提了。
  穆参想,那就老六去吧,他年纪小去了恐怕不好过,等将来回来他好好补偿他。
  三日后,穆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同贺云昭说起这件事。
  “我要弃文从武去边疆了。”
  砰的一声!
  贺云昭手里茶壶砸在桌子上,她惊讶的撑开眼睛,“什么?弃文从武,还去边疆?”
  她冲上来纳闷的用手掌去摸他脑门,触手温热,“没发热啊!怎么脑子还糊涂了。”
  穆砚无奈的躲开她的手,“没事,没糊涂,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父亲升官了,如今他在京都大营,我们家都是武将,只有我一个念书看起来也很奇怪,倒不如去边疆锻炼锻炼自己,将来回京也能帮上父亲的忙。”
  贺云昭探究的看着他,“这是你自己想要的?”
  不对啊,如果穆砚想要做武将,那一早就可以去做武将了,何必还念那么多年的书!
  穆砚扭过头,避开她的视线,“没什么,我做武将,父亲更能帮得上忙嘛。”
  贺云昭还是不太信,就以穆家那个混乱的兄弟姐妹关系,穆砚能愿意做武将才奇怪了。
  唉?等一下 ,好像也并不奇怪,这时候的家族关系就是这样,父母可以对子女不慈,但子女不得不孝。
  况且穆将军也不够不上不慈,只是更偏心原配之子而已,在这个时代,穆将军还是妥妥的好人。
  穆砚努力撑起笑脸,他坐下后懒散的仰起头看着贺云昭,“你可不要伤心,等我在边疆锻炼几年后回京,那可比你科考要快多了。”
  贺云昭好笑的推他一把,调侃道:“还没去呢就开始吹牛了。”
  “啊呀!”穆砚假假的叫了一声,摔倒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假哭道:“苍天啊,大地啊,贺云昭把我伤到了,糟糕,我重伤难治,去不了边疆啊呜呜呜呜呜……”
  被他的耍宝逗的不行,贺云昭严肃一张脸,摆起架势,出招!“看我降龙十八掌,哈!哈!哈!”
  穆砚配合的惨叫出声,“啊!救命!”
  两人玩闹了好一会才停下,休息片刻后,贺云昭已经开始坐下翻阅《春秋》,书读百遍其意自现,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
  穆砚是要去当武将了,自然不必继续念书,贺云昭也不曾催促他。
  他只是趴在书桌上,侧过头去看贺云昭的侧脸。
  好兄弟也有分别的时刻,他不想被兄弟落下,如果以后贺云昭身居高位,他却还一事无成,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
  其实现在差距已经很大了,贺云昭是名扬京城的‘梦郎’,诗词歌赋均拿得出手,而他连秀才还没考上。
  贺云昭就算不做官,也是一代诗词大家,文坛新秀。
  窗外清风抚来,金色的碎屑洒在她的脸上,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光下发着可爱的光晕,睫毛轻颤,眼神专注的盯着书本。
  风的味道是那么香,穆砚难得趴在这里仅仅是看着贺云昭念书,思绪在不大的屋子里上下翻飞,然而和贺云昭对上视线,他却少有的愣住。
  心跳声是那样的大……
  贺云昭无声的轻笑,她伸出手指点点他的身后,屋外师父路过。
  她琥珀一样的眸子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他慌张的起身,因为压在桌上的脸颊看起来很丑。
  一时间竟然失去了所有思维,那是无声的慌乱……
  他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慌乱意味着什么
  ……
  六月初六,一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
  一同去边疆的还有不少武将家的子弟,他们从运河出发,辗转津卫后再一路向北。
  贺云昭是一定要来送穆砚的。
  船帆奋力张开,一群武将子弟们或哭或笑着同家人告别,同去的有八人。
  他们去了就是从七品的武官做起,不是大头兵的那种,也怪不得不少人挤这个名额。
  穆家没来人,穆家大姑娘昨日夜里羊水破了,穆将军是个好父亲,心疼原配早逝一对儿女辛苦。
  一大早就赶去了穆大姑娘的婆家等着,穆母自然也是跟着去了。
  穆磐今日要当值,请了半个时辰的假过来看了一眼便回去当值了。
  贺云昭:“……”
  她眼睛里蹭的冒出一丛火焰来,狠狠叮嘱道:“你一定要出人头地,风光回京给他看看!”
  穆砚早就习惯五哥的不走心,这会是愣了一下才笑,“肯定的,回来我就把穆磐按在地上。”
  周边人声嘈杂,水面波纹一层层推向岸边,一只十米长的货船停在边上,十几个船夫一同解开绳索,这是一艘运往江南的货船,里面都是京城的时新物件。
  船老大看上去憨厚的很,他还拎着一个大桶过来,招呼着伙计们喝碗甜汤。
  甲板上堆着不怕雨水的一些坛子,里面是各色美酒,船老大爱喝酒,一早就备上了。
  粗粝的麻绳‘噌’的一声被解开。
  有一武将家的子弟,有祖母亲自来送,没憋住,‘嗷’的一声哭出来,号子都遮不住他的声音。
  周边人笑骂一句,“周二!别嚎了!”
  货船的底部原本是存放货物之处,但细心的人却能发现船舱似乎有些小。
  赤脚的船夫脚下是一层结实的木板,木板之下一个个蜂窝一样的小隔间布满了船舱底部。
  裴泽渊被声音吵醒,干枯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来,头痛的宁愿割掉脑袋。
  胸口起起伏伏,他缓慢的睁开眼睛,身体被折叠起来缩在一处,周围满是腥臭的味,分不清是烂掉的鱼肉还是烂掉什么人肉。
  他撑起脑袋,咬牙用力砸向侧面的木板,砰的一声!
  额间有鲜血流出,刺痛让他清醒许多。
  上方的木板只能从外面打开,他尝试用匕首掏开木板逃出去过,却被再次抓回来收走了匕首。
  右手臂被狠踩了一脚,如今已经用不上力,他感觉可能是骨头裂了,右手使劲摸过一遍,应该没断。
  他空咽了一下,一点口水都没有了,好在额头血流下,他舔舔嘴角,接到一点血润润喉咙。
  努力呼出一口气,低呵一声,人在呵气时肌肉会紧绷起来更容易发力,他右手握拳自胸口向上冲击。
  邦!
  邦!
  一下,两下……八下!
  船外的喧闹声替他的动静做了掩护,砰!破开一个口子!
  他努力直起身,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亵裤,用肩膀抵住发力,再一次,砰!
  裴泽渊用五根指头抓着碎裂的木板,用力爬上去,他不敢躺下缓一口气,冲出船舱。
  吱呀一声,门打开,察觉有声响的船夫小心进门查看。
  裴泽渊等不了,他被抓回来那次听的明白,这些人要把他卖去江南的相公馆子去。
  凶狠的眼神落在船夫背后,他扑上去一拳打在船夫鼻子上!
  第二拳落在喉咙,顷刻间,喉骨碎裂,船夫口中喷出的鲜血还不如他拳头上的多。
  这已经不能说是一只手了,指头用力处只是挂着碎肉的骨头一样。
  惊呼声传来,贺云昭扭头看过去,一个脏兮兮的人影丧尸一样从一艘货船上跳下来。
  货船还没完全离开,离岸边还很近,‘丧尸’很快爬上岸边。
  周围人惊恐当尖叫纷纷躲开。
  “啊!鬼啊!”
  “娘老子的,什么东西!”
  前来送行的女眷被吓了一跳,仆妇小厮门连忙护着她们上了马车。
  贺云昭这才看见,这是个人,人口买卖?
  心中生出愤怒,京城这样的地方底下藏污纳垢多了去,但是摆在面前还是叫人气急。
  ‘丧尸’赤着上半身,满是脏污贺血迹,两臂轻轻颤抖,他扑到在地,周围人只是避开,或躲的远远的看热闹。
  贺云昭细心一瞧就知道这原本应该也是好人家的少年,只看上半身就知道,体态匀称肌肉紧致,这是吃好喝好才能养出来的身体。
  她蹙眉,有些不忍,此刻若是不过去,只怕这少年还会被再次抓走。
  人就是这样,有人正义出手,其他人也能鼓起勇气一起伸张正义。
  贺云昭只是迈了一步,她怒目呵斥那船夫,就立刻有一大群站出来。
  “你是什么人!”
  “嘿!不准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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