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但前面两任君王的事迹摆在那里,万一把这个好人给惹怒了,重现先帝的风范可就大事不妙。
  现在贺云昭的事情一出,便是以自己的文字撕开了一道口子,早就对裴尚玄不满的文官武将们会蜂拥而上。
  ……
  理国公府。
  裴尚玄一把将桌上纸笔扫开,他抬腿便踹了桌子,红木的桌子顿时被踹的挪动了一下。
  管家苦着脸一遍遍往正房跑,“国公爷这可怎么办,门外的人越来越多了!”
  裴尚玄怒吼一声:“赶走,都给我赶走!”
  他额间青筋暴起,拳头狠狠握住。
  比贺家小子更让人生气的是廖应洹这种搅屎棍,追到门口来骂街,哪还有一点大儒风范!
  管家一咬牙,当真要出去赶人,又被裴尚玄喊了一句叫回。
  “回来!”
  他喘着粗气努力平息情绪,“随他们去,绝不许他们进门就是。”
  “是,小的明白了。”管家应下。
  门口聚集的除了为贺云昭打抱不平的老者们还有不少过来看热闹的。
  骂街的主力军就是廖应洹老爷子,他老爷子能文能武,既能骂的阳春白雪,也能骂的下里巴人。
  廖应洹年纪太大了,脾气还急躁,裴尚玄真怕下人们撵人控制不好度,再把人冲撞死了。
  贺家小子的事固然难办,但毕竟人没死,总还有收拾的余地,廖大儒死了事就大了。
  问题在于,如何保下冯擎,冯荔已经足够疯了,若是保不下冯擎保不齐会做什么事。
  裴尚玄咬牙狠狠捶了一拳,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冯荔,可还握不住冯家到底还有什么。
  “国公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进宫!”
  理国公府占地广阔,不比隔壁襄王府差多少。
  且宁安公主下嫁后,理国公府又奏请了先帝后阔建了国公府,大门延伸到玄武街侧街,以凹字形为草图,两侧修建了车马房以供裴家的家丁居住。
  不得不说图纸绘的极好,既扩大了国公府的面积,还给军中退下来到裴家做事的老兵一个居住的地点,且避开了喧闹的人群,身处位置好,门口却闹中取静。
  如今这小广场一样的大门口也便宜了过来怒骂的人。
  公府大舞台,有才你就来。
  两侧的墙壁已经被一群读书人用大号毛笔写上了贺云昭的诗句以及文章。
  还有不少人自由发挥写下诗句怒骂裴尚玄纵容小妾的弟弟害人,当街威逼有才之士,我辈读书人绝不会为此屈服!
  轰隆一声,国公府的正门缓缓打开,廖应洹短暂的收了声。
  老爷子雪白的眉毛一挑,只见六个骑马的廷卫护着酱紫色衣衫的太监进门。
  有规格的官员府邸正门平日里是不会打开的,自家人进出走的都是侧门或角门,只有迎接圣旨、皇帝口谕时才会打开,以示尊敬。
  廖应洹清清嗓子,中气十足的继续骂道:“裴尚玄!你个烂心肝的腌臜货!仗势欺人,纵容小妾的弟弟当街害人,谋害我大晋有功名的学子!”
  “今之朝堂,为政之要,首在得人!裴尚玄要害读书人性命就是要害我大晋之根基!”
  “老理国公最喜文学,曾教裴尚玄科考为要,此人偏偏不听!”
  “裴尚玄,为臣子,害朝廷根基!!”
  “为人子,忤逆不孝!”
  “为驸马,冷落公主!”
  “为人父!不教子孙!”
  “此毒物,不仁不义不亲不睦,实乃朝廷之毒疮,大晋之耻辱!”
  来宣口谕的紫衣太监听的冷汗直流,这老爷子还是这么硬朗啊!
  裴尚玄被骂的脸色铁青,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叫人备马,跟着太监进宫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裴尚玄骑马离开。
  廖应洹眯眼瞧着人走了,这才一拍胸口连忙喘口气,“呼!呼!累死老夫了。”
  齐钧无奈上前,“哎呀,您一把大岁数了,还非要过来了,这会知道累了吧。”
  廖应洹冷哼一声,“你就是当官当多了才没了硬气,咱们读书人的好苗子还能叫他一个外戚欺负了!”
  齐钧被噎的说不出话,唉,他到底还是被朝堂所同化了。
  一旁听见两人说话的弟子欲言又止,他目光十分复杂。
  是的,在外人眼里齐钧是个十分头铁的人,但在他自己眼里,他感觉自己已经十分的和光同尘。
  究其根本,还是有廖应洹这个愤老存在,衬托之下,齐钧感觉自己已经十分迁就这个朝堂了。
  廖应洹哎呦一声,喘口气后道:“好累,回家。”
  “呃?”齐钧一愣,不继续了?
  老爷子一瞧齐钧,他不屑的哼一声,“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太不稳重了,如今陛下召见裴尚玄,想必此事必然要有个结果了,当然不用继续在这骂了,回家休息。”
  胡子老长年过半百的小年轻齐钧:“……”
  ……
  另一边的贺云昭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坐在正屋候着,她猜陛下会召见。
  待到坐进马车,只见车厢里丁翰章已经揣着袖子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贺云昭讨好的笑笑,叫了声师父。
  丁翰章啧啧两声,睁开一只眼睛,“我不是你师父,别叫我,我是驴的师父,以后我就去庄子上给驴讲课。”
  贺云昭只好赔笑,“师父师父,你别生气。”
  丁翰章气呼呼的哼一声。
  别以为他老眼昏花就是不晓事了,要说冯擎那厮阴毒害人不假,贺云早有防备提前就准备好了报复,可见机敏。
  他见多了那种会念书性格却笨拙的人,真上了朝堂人能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非要跌几个跟头才能反应醒悟。
  但贺云昭这孩子啊,本性锋利,若是报复结束了大可一走了之,非要待在原地等裴尚玄找过来。
  外人或许以为贺云昭写诗是一时激愤,但是他这个师父却晓得,恐怕这小子早就谋划好了。
  在原地套家雀一样,支一个簸箕下方放小米,等着家雀往里钻呢!
  丁翰章哼一声,睁眼斜觑着小徒弟,这股子前后左右堵人一样的谋算倒真是随了他们贺家的根。
  贺云昭余光一扫,分明瞧见师父嘴角勾起,她抿唇一笑。
  诗是提前预备好的,戏是现场发挥的,但场景可是理国公一手给她搭的啊。
  若没有理国公这位配角的全心配合,她也不能演的如此完美。
  她早就防备着冯擎,自然不会漏掉他的靠山,若是当日裴尚玄没有跟着爱妾急忙忙奔过来,那她自然是退去,就此打住。
  裴尚玄不来说明他心里还有个底线,知道是冯擎害人,但不参与,她自然不必太过忧心。
  可若裴尚玄来了,此事就不好弄了。
  这说明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冯家对裴尚玄来说一定很重要,他一定会对她这个不知好歹的落魄人家的孩子出手。
  她既有一个这样庞大的敌人在面前,又怎么可能傻站着叫人家算计。
  那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丁翰章气的是贺云昭太过冲动偏激,他这个师父难道会不帮他吗?
  倒是刘苑这个师兄劝了几句,小昭年纪还小,又是自幼丧父,一家子妇孺都落到他肩膀上,若是性子不厉害些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
  丁翰章只是嘴上气,到了宫里,眼睛一抹就变脸。
  皇宫位于京城正北,坐北朝南,当今皇族为李氏,陛下单字一个燧,李燧。
  贺云昭跟着师父身后,在前方太监的指引下一路顺着宫道走到了太极殿东侧殿。
  她垂着头进门,顺着师父的动作一同跪下行礼。
  丁翰章节尚未跪实就被人一把扶起来。
  贺云昭在身后,膝盖碰地片刻,手臂已被人握住,用力的扶起。
  不是花架子一样的虚扶起来,而是真正在用力的把人扶起。
  贺云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
  皇帝李燧,看上去年纪四十左右,他身形中等,自带一股儒雅的文人气质,面容温和亲切。
  贺云昭不敢多看,却留心记下皇帝的面容。
  见到小孩有些紧张,李燧安抚一笑,他拍拍贺云昭的肩膀,“不必紧张,朕今日听看了不少你写的诗句,如此年轻却有如此才气,本就想召你一见,如今也算阴差阳错圆了朕的念头。”
  贺云昭轻声道:“不敢,学生拙作能得陛下欣赏已经心满意足。”
  她的手臂控制不住有轻微的颤抖,见到皇帝的影响比她想的要大,上一世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办公室主任。
  这样一想,她师父可是前礼部尚书,哇哦!
  听她自称学生,李燧一顿,才想起来这还是位案首,片刻后笑着对丁翰章道:“这孩子谦逊,诗写的这样好还这样谦逊,朕看了这样的良材美玉都忍不住心动,何况丁老了,您的眼光可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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