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们确实时间紧迫，但是，我的同事，阿释迦，这就是这位——”
诺曼把自己的同事拉了回来：
“听说他尤其喜欢研究你这种生物。对我们这种怪人来说，那差不多等于是疯狂痴迷了。阿释迦，是吗？”
“诺曼顾问！我认为这些孕母都对将军作出了严肃的承诺，也就是说我们不应该对他们随便表示感情，这样会造成困扰……”
他的同事的语音里都透露着紧张。蜜儿的笑容有些僵硬，他特意望了雪姬一眼。
雪姬揉了揉额头，命令诺曼现在就和阿释迦一起离开。
“抱歉，蜜儿，只是我认为现在干扰顾问们的会议日程非常不合适。”
雪姬这样对蜜儿说道。
顾问们都已经离开。蜜儿手牵罩袍望着空荡荡的出口，望了好一会，才无可奈何地低头道：
“您说的对。是我太想见到家乡来的客人，以至于忘记了礼仪。”
“我当然理解你的心情，等到空闲时我会帮你安排一次正式会面。”
雪姬让卫兵单独送蜜儿回休息室，同时让卫兵替她在蜜儿的休息室布置一些有海洋情调的新装饰。
做完这些，雪姬回身把自己从诺曼手中夺来的花束递给了奥黛尔：
“这是暴风地的象征花——芙拉花。养在你的休息室里会很适合。”
奥黛尔默默接受了。
其中一朵花上残留着诺曼掐过的痕迹，花瓣渗出了湿漉漉的芳香液滴。
奥黛尔嗅闻着花朵的馨香，觉得这缓缓渗入肺部的味道很像雪姬。正值雪姬也在看她。
“奥黛尔，你能去会议室侧面的等候室等我吗？今天我们继续练习记忆法。”
雪姬问道，或者这样要求了。
“好的。”
奥黛尔握着花束，看见刚刚涂抹上去的海娜图案已经给洁白花瓣蹭上了黑灰色块，感到很可惜。
雪姬叫住了她：
“还有，擦去那些海娜图案。炭笔的气味很不适合孕母。”
第82章
因为奥黛尔现在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孕母了，她终于可以在两名卫兵的看守下独自前往会议室而不需要雪姬的引导。又恰巧这两名卫兵经验尚浅，不敢催促奥黛尔，她便有了可以自由自在消磨散步时间的机会。
这条透明通道和客人通道平行，她稍微一偏头，近距离见到了正在拜访母舰的鱼人。
这些客人简直是从百科全书上直接摘下来的鱼人模型，集体躲在密封的水箱里，短胖圆滑的四肢在水里刨起一股一股涟漪。负责为他们推动水箱的是一些全身黑衣，体型矮小的生物。似乎这种生物统一名称是服务员。
鱼人一路指指点点着通道里的绘画和浮雕，发出模糊的笑声，和他们始终沉默工作的服务员不同。她看的太入神，卫兵提醒她可以从私人通道离开，她只想把卫兵换成鱼人身边那些不会说话的服务员。
鱼人的水箱散开之后，奥黛尔注意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和其他鱼人都不同的身影。
四目相对，门罗表现出来的惊讶一点也不比她少。他迅速看了一圈自己的同伴，犹犹豫豫地举手对她笑了一笑。
卫兵开始进入警戒的姿态。
奥黛尔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没有给他留一点机会。
他不甘心地绕开水箱，跟着她往前跑。鱼人们也看见了奥黛尔，由此讨论着卡哈斯曼人的阶级秩序，还有个尖细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公然说道：
“门罗，毋庸置疑，你看一眼那个稀有雌性就知道她是孕母呀！卡哈斯曼人选择孕母固然会优先考虑臣服于他们的物种，但他们也绝对不会放过新机会。不得不说，这位将军的品味让人捉摸不透。”
奥黛尔斜眼瞥着细看说话的人，看见最大的水箱里有一只肥胖鱼人正在翻滚，将自己苍白臃肿的大肚皮涌动在水面上，看上去像一摊融化了的脂肪。拖拽这只水箱的服务员的无声动作中暴露出了一丝慌张。
门罗还以为她看的是自己，高高兴兴又是一通挥手。在她看来，他这么热情只能说明他急切需要甲虫。
奥黛尔没有观赏鱼人的心情了，跟随卫兵尽可能的快地把他们都甩下。
等见到了雪姬，两人对视半天，雪姬关上会议室的大门，让她先坐下。
“你很激动。来的路上遇到什么有趣的人了吗？”
雪姬平静问道。
奥黛尔偷看她一眼，然后看见桌面上摆放的虚拟屏幕，明白过来雪姬原来一直在监控客人的动态。
“……没有。”
监控屏幕上的客人们正在排队进入一间更加宽阔，豪华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地板上雕刻了代表卡哈斯曼社会结构的浮雕，凹凸不平的地面可不适合这群客人的行走方式。那群鱼人在各自的水箱里翻滚的景象十分可笑。奥黛尔仔细一看，没发现门罗的影子。
“母舰的虫蜜交易引起了菲林鱼人的兴趣。他们的主船上派出了一支代表团来拜访将军，顺便商议其他重要事务。”
雪姬拿出了一只全新的记录仪：
“今天你和我一起旁听这场会议，用记录仪记下重要的部分。过后我们再一起学习辨认细节。”
奥黛尔头皮一紧。
而且更让她警惕的事情还在后面：
火条麻也来了。
他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孕母。
雪姬挡在了他和奥黛尔之前：
“而且，火条麻也要在此全程旁听。”
“不对啊，雪姬大人。是因为现在有我在，你这个外人才能旁听将军的会议。”
火条麻挺起身体，像一条咝咝吐信的红色毒蛇道。
第83章
火条麻进入房间后，立刻扔下自己的斗篷，拍了一下桌子，问自己的止痛药在哪里。
跟着他的孕母递上种种物品，又为他重新披上斗篷，点燃水烟。会议室里很快以火条麻为中心飘出厚重，呛人的烟雾。他歪身倚在座椅里，呼吸声很缓慢，很困难。好像他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占据了似的。
奥黛尔奇怪自己当时是怎么被他，虚弱的他打倒在地的。
“我们没想到会议室被人占用……“
雪姬话说到一半，被火条麻轻蔑打断了：
“别废话。你是故意跑来的。”
雪姬的语气和他恰恰相反：
“按照你现在的情况，不要动怒才是最重要的。”
火条麻病态的泛红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给他在烟雾里衰朽的身体增添了一丝动态。
他在瞪着奥黛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们在想什么。……”
他的面容扭曲着，最终缓缓化作颤抖的笑容，被烟雾抚平：
“你们在等着我死。”
“你病了。仅此而已。”
雪姬说道。
其他孕母站在火条麻身后。他们悄声细语，华服下摆滑过地面，像是被安插在正在枯萎的红花周围的鲜花，互相沾染着腐朽气息。
雪姬请他们都离开了，重新关上会议室的门后，从自己送给奥黛尔的花束里抽出一朵，背对着所有人倒了一杯饮料。
“来，喝了这个，你就会感觉好很多。”
雪姬回身时，花已经不见。透明的液体变成了红色。
火条麻烦躁地挥手，在雪姬逐渐靠近的阴影里皱眉。他的身体对雪姬来说简直不堪一击。
“好了，没那么难的。张开嘴就好。”
雪姬语气平整，手下迅速按住火条麻给他灌下这杯饮料，白色指甲在他绵软的皮肤上按出浅浅的凹坑。
当雪姬回身，奥黛尔看着她随手放下酒杯，以为火条麻必死无疑。
“不要紧了。”
雪姬走回来，被水烟雾气渲染的冷酷无情的脸庞瞬间变了：
“奥黛尔，我们回到正事上吧。”
桌子的另一边，火条麻嘴角滴下红色的涎水，身体抽搐着怒吼道：“你——你！”
他手里的烟管不知何时已经被卸了下来，弹向奥黛尔，被雪姬隔空挥翅挡住。只是雪姬却没料到奥黛尔也挥手把桌面上的花瓶掷了出去，正中水烟壶。裂开的彩色器皿碎片和水珠，烟雾一齐四溅，火条麻仿佛聚集了全身所有的精力，洪亮的嘲笑声从嘴里一刻不停泻出：
“哈，哈哈，早秋白，你这个骗子，异教徒，贱人……我要揭发你，我马上就能再见到紫夫人……你等着吧，我现在是赢家了，但是你永远，永远都和我们一起烂在这里……”
火条麻笑着，身体歪下去，红发垂下盖住他的脸庞，像一层妖艳面纱。
“别用我的旧名。”
雪姬喝道，声音第一次稍显怒气。
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但还是在断断续续地发笑。整个会议室里都是他变形扭曲的笑声，烟雾和器皿碎片。守在门口的卫兵进来查看后，默默对视一眼。
雪姬回头，责令奥黛尔稍后如实赔偿会议室里的损失。只是有一刻，她似乎从奥黛尔身上窥见了一丝谁的影子——大胆，有点莽撞，像一株在石头缝里生长出来的歪斜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