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诺曼和巴波离开后，飞行器里的虚拟屏幕展示了他们周围的场景。暗红色的光线下，两人在风沙中穿行，脚步刚刚留下就被风抹平。隐没在自然沙暴下的坑洞静静观察着来客。
走了一段路之后，诺曼的声音传来：
“我们到蜜仓附近了。闻着这股臭烘烘的味道就知道。”
这句话是对巴波说的。
她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只注意到了干燥的沙地。现在土地几乎被白色的植物根系覆盖，像披上了白色的软壳。巴波俯身用触角试探这些树根，肯定地说道：
“我听不出什么异常。只有卫兵们的声音。”
她不确定地插话道：
“我看见是在蜜仓周围……”
“蜜仓周围只有卫兵。”
诺曼抬手让她看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荧光眼睛——
前方的树根越来越密，汇聚到坑谷里。这片谷底里面趴伏着至少一百只成年卫兵。受到灯光干扰，有几只卫兵扬起身体对这边嘶叫。
她捂住耳朵回想：
“不，它在几乎没有光线的地方。看上去像……地下。”
“太好了。我们会让卫兵检查这里的几万个地道的。单是为了检测菌群，它们就几乎挖遍了整个星球。”
诺曼忽然把镜头转向了远处。
密集的虫群之上，飘扬的沙暴里有一点黑影出现，向着这边靠近。
“哦，看来我们惹上麻烦了。“
诺曼的声音根本没有多少害怕的意思。
黑影渐渐扩大，降落在地，闪着寒光的钩爪甩开碎石，显露出库尔塔的标志性的黑白斑纹头部。
“二位请回母舰。“
库尔塔挡在了他们和蜜仓之间：“我代表将军本人提出这项请求。“
“也许我该说抱歉。“
诺曼敲打着腕带，让虚拟屏幕后的奥黛尔也跟着焦虑起来：“但是事实是，我从来不道歉。“
有几个坑洞不知疲倦地喷出蒸汽柱，扰乱了通讯。库尔塔回答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有好几只卫兵自动汇聚到了他身后，一起对诺曼仰首嘶叫。
那些卫兵的叫声！
这情景彻底和梦中相合。她像是被操控了一般张口说道：
“诺曼。”
“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诺曼应道：“你最好想起了什么，要不然库尔塔就要带我去见将军了。“
她看见了库尔塔身后那个不起眼的普通卫兵。它正在伸出自己的钩爪，好像要威胁不存在的危险。比起其他卫兵，它的后肢多了几条白色伤疤。
和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匆匆挖掘土坑的后肢，被陈旧骨骸划出的伤痕迎着蜜仓清楚可见。但还是有些细节被模糊了。
来不及再思索，她说道：
“在库尔塔身后，我看见的……那个卫兵。”
被隔空指控的卫兵忽然扭过头来和屏幕后面的她对视。
那一刹那，仿佛她的神智被传送到了卫兵体内，透过清晰的视线看见周围的同伴。
她像被一只虚空的手掐断了呼吸，说不出话来，只感觉到卫兵弹跳跃起，钩爪打开时清脆一响，不是朝向诺曼，是朝向库尔塔。
第17章
库尔塔低空飞行，指挥地面的卫兵加强对蜜仓周围坑道的清理。新的晨曦在天际酝酿，他能分辨暗红色的光线将自己的血迹染成黑紫色，同时感到自己的肢体僵硬，每一次振翅都在牵动血迹覆盖的旧伤口和新伤口。
但他不能休息。尤其是当着异族人的面。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飞回将军身边，刚想报道昨晚卫兵出现的异样，被将军示意不用。
那个异族顾问正在远处解剖昨晚擅自攻击库尔塔的卫兵。诺曼的部分身体被军事基地改造过，能轻松卸下卫兵最坚硬的后肢甲壳。拨开甲壳后，他从卫兵摊开的身体里抽出一条尾巴，顺势拽出藏在剩下的甲壳里的寄生蜂幼体，捧着它到将军面前。
“中奖了。这是一只很罕见的已经接近成虫的个体。”
这只幼体已经发育出了完整的头部和四肢，腹部鼓胀，看起来躲在卫兵体内饱食了一番。诺曼一掐它的神经线，它还会抖动幼嫩的肢体。
将军的视线没停在寄生蜂的上面：
“让医师缝合牺牲的卫兵的身体。将它埋葬在本地。”
库尔塔赞同地仰望着将军；
“是，将军大人。”
“深表遗憾。”
诺曼沉默了不到一秒钟，继续说道：“那么，这只寄生蜂能让我自行处理吗？“
“用途？“
被将军这么一问，诺曼拍了拍手里的寄生蜂：
“它还没完全死亡。我能用它做一个完美的空躯壳，也许模拟一下它在卫兵体内的情况。这种科学实验真是让我兴奋。“
得到同意后，他把寄生蜂扛在肩膀上，离开的路上愉快地哼起了歌。熙熙攘攘的虫群在他身边形成中空地带。
库尔塔问将军接下来是否要抓捕本地的异族进行审问，以免寄生蜂间谍批量繁殖。
西让他暂缓行动：
“我要会见舞娘莎莎康蒂。那个舞厅的主人。本地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手。“
库尔塔表示不理解：
“莎莎康蒂是个异族，而且忌惮我们在本地驻扎。她也许不会协助我们。“
“让诺曼负责后续的事宜。他应该迫不及待等着我交给他这项任务了。时间定在火条麻的宴会上。放出我们已经成功移植蜜仓的消息。她不会放弃染指虫蜜的机会。“
“……将军大人，我们应该从军事基地调任一位值得信任的顾问。”
库尔塔盯着诺曼离去的背影：“一位出自我们家族的顾问会好过异族。这个诺曼也许能完成您的任务，但是他的思想并不由我们所控制。”
“我想让诺曼知道他被信任。”
西对着路过的卫兵示意，让他们继续清查任务：“信任是毒药，专门腐蚀他这种种族的心智。”
将军离开时，库尔塔深深鞠躬，腹部的伤口重新裂开。已经走到附近的沙脊上的银色军事顾问在此时忽然回头，好像他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军事基地对此人都做了些什么改造？！
库尔塔在心里默默记下，要亲自去查阅军事基地的人员档案。
———
虽然她一直没出飞行器，巴波把她送回母舰后，奥黛尔依然感到自己满身风沙，身体燥热。
“请您先回到观察室，不要和其他孕母提起这件事。寄生蜂公然出现在蜜仓周围，这已经超出了安全守则……“
巴波不断摇头，绒毛里掉出的沙子扑簌簌落在走廊上。一只普通卫兵跟在他们身后清扫。
她费了不少时间才回到观察室里，却在进门的那一刻看见室内有其他人。
这人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头发末梢的颜色逐渐淡化成为橙黄色。笼罩在浓密头发下的是饱满的脸庞，绿色眼睛鲜艳欲滴，眼角上挑，显得有些邪气……
是火条麻。
他拟态成为了人类，坐在她的床边，双手交叉。然而从他的头发到翠绿色的眼角痣都透露着毒素的质感。就像奥黛尔第一眼看见他时的感觉一样。
“将军说这样见你，你才不会感到害怕。“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好像在展示一件过分漂亮的物品：“要我说，你是在犯傻。但是这次就算了。你和巴波去了哪里？“
“我不能说。“
奥黛尔贴着门，准备着等火条麻太靠近就跑。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要不然她早就在母星饿死了。
然而火条麻只是站起来，低头看看她放在床边的植物盆栽，伸手摸它：
““你想帮诺曼做事？你选错了人了。“
奥黛尔看着自己的盆栽不由自主靠近几步，又被他吓回去。
他摘下来片树叶含进嘴里，看着她的表情似乎很惬意，眼睛眯了起来，下半身饱满的虫类尾巴在轻轻摇晃：
“算了。看你快吓破胆的样子也没什么意思。记得和你的礼仪课老师来我的生日聚会。穿红色。我的颜色。别像个偏僻地方来的孕母那样破坏气氛。”
“我确实从偏僻地方来。”
她沿着墙壁，面朝火条麻走回自己床边：“但是我为什么要参加你的宴会？”
这句话让火条麻的眼睛微微睁大。如果他下一秒扑过来，奥黛尔也不会意外。
不过他最终只是把树叶吐掉，向她缓缓走来：
“你在问我问题吗？“
她坚决摇头。
火条麻压低声音，带着嘶嘶声的尾音像鞭子在室内抽响：
“你不用问问题，接受就行。因为将军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代表他。明白吗？“
他离开时，虫尾滑过地面，留下簌簌声。
观察室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却感觉火条麻似乎无处不在。植物盆栽已经接近枯萎，它的土壤里长出了红色细丝，像火条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