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这个我想好了,先把位置留着,明年春天等开花了,我们再补上。”
苍耳心里突然颤动了一下——她和小祝老师,有一个关于明年春天的约定了。
第67章 伤口
郝院长给祝江拨了一间将近一百平米的活动室,专门用于标本制作,这里便成了祝江和苍耳的工作室,只有两把钥匙,他们俩一人一把。
为了有更多时间跟小祝老师约会,啊不是,为了有更多时间给学院做贡献,苍耳在食品厂从每周休一天变为休两天,抽出一天时间专门陪小祝老师收集树叶、花朵或果实。
植物手册里有一大半植物是常见的,另外一小半则不太好找,可能长在后山的某个犄角旮旯里,也有可能是因为年岁太久,某些品种已经从农校里消失里。
苍耳花了几个晚上时间,将手册上的六千多种植物整理成表格,贴在工作室的墙上,以便标记和防止遗漏。她第一次知道学校里竟然长了这么多种植物,也更加直观地意识到自己色令智昏,接了一项多么艰巨的工作。
天刚亮,苍耳便和小祝老师背着工具和收集罐出发。
“植物标本有干制和浸制两种常见方法。干制就是将叶片或者花朵修剪平整之后,用重物压紧,吸干水分。这种方法可以储藏很长时间,不易变质,但缺点是没法长期保留颜色,大约半年就会褪色。所以对于常见的树叶,我们就用干制法,将来随时可以替换。”
祝江说着,伸手将一棵高大角树的树枝拉下来,递到苍耳眼前:
“你选一片最好看的树叶。”
“我?”
苍耳有些受宠若惊,随后在小祝老师的注视下,认真挑选了一片形状最好看的树叶,小心翼翼剪下来,装进玻璃罐里。
两人一路走一路收集,来到园林专业的基地,这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花木,看都看不过来。
其中有一块蓝色的花圃,远远看过去像海洋的碎片,苍耳快步跑过去,原来是绣球花——无尽夏。小小但厚实的花瓣簇拥在一起,虽然是温柔的颜色,却盛放得肆意,让人挪不开眼睛。
“你快看,好美啊!”
正在剪一整根树枝的祝江回过头,见苍耳站在花丛里,笑着朝自己招手。粉蓝色的花朵在她身旁,就像一团团飘落的云霞。而云海中间的那个人,眉眼俱笑,光是看着她就让人发自内心地愉悦起来。
祝江看出了神,手上剪刀的动作也不自觉听了下来,时间仿佛凝滞在此刻。
“小祝老师,你干什么呢?”苍耳又朝他挥挥手。
祝江瞬间回过神来,一晃神间,被剪刀划破了食指指腹。
“嘶——”
苍耳发现异状,跑过来一看,见他手指不断渗血,担心地用两手将他的手捧起来,仔细观察。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祝江浑身僵直,一阵电流从指尖通向大脑,再贯穿脊柱,让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任由苍耳紧张地查看伤口。
伤口虽然只有一厘米多长,但划得很深,血珠不断涌出来。
“这得处理一下,我们宿舍社管那里有应急的药,你等我一会儿。”
没等祝江说话,苍耳已经快步跑开。她离开后,祝江才回过神。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竟然对着一个学生产生那种异样的波动。
从前不是没有女孩子向他示好过,但对祝江而言,她们的面目都很模糊,现在更是连一张清晰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了。
可俞苍耳的脸,开心的、沮丧的、关切的、上课时听不懂时茫然的……全都铭记在他心里,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刚才心里那阵异样的悸动,她掌心触碰到手指时电流般的触感,是从前哥哥兴高采烈跟自己分享的、心动的感觉吗?
祝江心里一惊:一定不是!
她还是一个学生,而自己是老师。即便不是在职的正式教师,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何况这个学生是那么的善良、热情,是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后,第一个给予他关心的陌生人,他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超越正常师生关系的遐想。
鲜红的血液一滴滴掉落下来,打在脚下的小草上,伤口时不时传来的阵阵隐痛像是对他的某种警醒。
祝江深呼吸,调整情绪。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坐到祝江身边。祝江转头一看,那人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不同于祝江,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肌肉也因长年运动而十分紧实,眉宇间也没有散不开的愁容。
祝旻放松地坐着,两臂撑在身后,笑着看祝江。
祝江突然很想流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过哥哥了。
是的,自从祝旻自杀后,他就以另一种形式“活”在祝江身边。
一开始,祝江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他,就好像他从没有离开一样。后来,父母发现他状态不对,将他带到医院,浑浑噩噩吞下各种药片之后,幻觉不再时时刻刻出现了,但每当祝江思念祝旻、感到愧疚或发生强烈情绪波动时,祝旻才会再次出现,陪伴在他身边。
这是祝江唯一能再次看到哥哥的办法,所以即便他很清楚这是病,心底里也并不想将其根治。在被姑姑带到新禾镇之后,远离了从前的人与事,祝江内心平静了很多,他压制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再看到祝旻了。
可此刻,他又出现了。祝江的茫然、惶恐,终于有人可以倾诉。
“哥,你回来了,你好久没来看我了。”祝江轻声说。
“因为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不错。”祝旻看向苍耳离开的方向,笑着问,“那个女孩是谁?”
“是我的一个学生。”
“就这样?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 23 岁了,从来没有这样和一个女孩深入接触过,我觉得这应该是正常的心理和生理波动,没有别的意义。”
祝旻偏着头,眼神带笑地深深看着他,没说话。
祝江刚想追问,苍耳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消毒水和创口贴。
“宿管不在,我去门卫室拿的。”苍耳喘着大气。
祝江再一回神,祝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苍耳见他愣愣的,有些奇怪,但见到地上滴的血,不禁心疼。
“我给你消毒吧。”
苍耳说着拧开消毒水,左手正要碰到小祝老师的手指,他却接过消毒水瓶,自己清理起伤口。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哦。”苍耳有些手足无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整颗心都系在对方身上,对他一举一动格外敏感。因此虽然小祝老师神态语气看似跟平常一样,苍耳却还是察觉到了他态度前后明显的不同。
刚才跑得又急又热,现在却像突然被一盆冷水迎头泼上,苍耳有些茫然,但还是撕开创口贴递给他。
“只是小伤口,别担心,谢谢你。”
苍耳点点头,去采集绣球花瓣,小祝老师继续剪树枝。
她挑了一朵花瓣最大、开得最盛的绣球花,蹲下身边用细长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夹下花瓣,边悄悄打量小祝老师的背影。
该死,一定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太激进,甚至还碰了他的手,吓到小祝老师了。他这样一个看起来和俗世没有太多关联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暗恋他,估计真的会报警。自己得收敛一点,否则他可能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了。
怀着这样的心思,苍耳接下来的日子表现得很得体,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只敢在小祝老师不留神的时候,悄悄打量他。巧在祝江也有意控制自己对苍耳的关注和在意。
两人各退半步,竟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似乎又回到从前刚刚熟络起来时,轻松舒服的状态。但两人都不知道,对方也跟自己一样心怀鬼胎。
新鲜树叶、花瓣被摘下来后容易缺水萎缩,所以他们每在外面收集一个小时左右,就要回到工作室对它们做处理。
树叶、绣球花瓣等等,用的是干制法。修建掉不平整的地方后,将它们夹在吸水纸之间,再用重物压上。根据大小和含水量的不同,分别压制一周到一个月不等,中间偶尔需要更换吸水纸。
相比于干制法做出来干巴巴的标本,苍耳更喜欢浸制法。
她在基地里采了不少带果实整枝树枝,有结着一串串鲜红色小颗果实的红果树、小金桔、小青柑,颜色鲜亮的果实缀在深绿色的叶间,十分好看。
小祝老师根据不同的果实颜色,调配了不同的固色剂。他边调配液体,边跟苍耳讲解成分,什么硫酸铜、硼酸粉、冰乙酸。苍耳拖着下巴看似听得非常认真,实则只想给他套上一件白大褂,让他英俊地更加完整。
配好固色液后,将树枝整个浸泡进去,二十天后取出来,再放入装着保存液的长筒型玻璃器皿中,盖上盖,用蜡封住玻璃盖子与瓶身之间的缝隙,这样便算制作完成了。将来只要每年更换一次保存液,保证封口严密,可以保存十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