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圣上身体就这样了,您想先把婚事办了,可不能再这么气他了。”海公公道。
  沈临毓轻笑了声:“公公你看,他脚程快些,二十七日后也差不多是元月尾,我母亲紧一紧时日,二月也能过小定了。”
  海公公一口气哽在了嗓子眼。
  这事能用“脚程快”来形容的吗?
  噎了好一阵,海公公才道:“您也说了,一年半年的。”
  “是啊,我说的,”沈临毓的身子偏了偏,声音压低了,笑眯眯看着海公公,“但不是圣上说的,对吧?”
  海公公:……
  至于圣上说了什么……
  腊月三十上午,各家各府都忙着准备晚上的团圆宴时,永庆帝驾崩了。
  宫中哭声一片,得了消息的沈临毓与长公主、驸马一道进宫。
  寝宫中,一切倒也有条不紊。
  很快,李嵩几兄弟也到了,御前近臣们陆续赶到。
  定西侯也得召进了宫,规矩地与一众臣子们站在一块,神色肃穆。
  永庆帝的驾崩在大伙儿的意料之中,偏枯衰败,太医早就说过几次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日子有些不凑巧。
  这个年,肯定是不能正常过了。
  嫔妃们哭得梨花带雨,李崭看他母妃跪在其中,近来生病的人身子摇摇欲坠,心里难受得很。
  于是,他赶紧出声问道:“父皇走的时候,谁在他身边?”
  海公公道:“是小的。”
  “父皇临走前还有什么交待吗?”李崭又问。
  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能交代多少东西?
  但海公公就是那个能揣度永庆帝心思的人,自然要能说出些什么来。
  他迅速地看了一旁的沈临毓一眼,才又垂下头去。
  “圣上自知时日无多,近些时日万分感慨。”
  “他为君三十六载,国泰民安,不敢自称英明神武,但一直也是以‘好皇帝’自居,只是晚年出了一桩大冤案,让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也愧对那些为大周呕心沥血的正直臣子。”
  “朝堂上的事,太子监国这些时日,一切顺遂,他躺在龙床上听太子与老大人们议政,他能够放心了。”
  “他放不下的,多是自家私事。”
  “太子妃贤良淑德,可母仪天下,又陪太子殿下幽禁十年,吃了很多苦,皇孙聪颖刻苦,该多加培养。”
  “圣上知道太子与皇子妃感情深厚,希望殿下莫要着急为了子嗣扩充后宫。”
  “圣上在荣王手上吃过亏,他自己那么多儿子,得来的不是国体康健,而是兄弟阋墙,圣上不想太子殿下重蹈覆辙。”
  “圣上亦十分关心郡王,郡王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圣上他错怪错杀了金太师一家,只余一小小女童侥幸逃过劫难,想到太师生前为大周为百姓的付出,圣上就万分愧疚难安。”
  “郡王与金家姑娘有缘,能呵护一生、白首偕老,圣上到了地底下、见了金太师,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脸面可言。”
  “他万分想要赐婚,亲眼看着大喜之事,可叹寿数到头,只能留下遗憾来。”
  “为了他身后的这点脸面,郡王就不要墨守成规,该操办就早些操办,及早完婚才好。”
  ……
  海公公洋洋洒洒说了一堆。
  没有人问,他是如何深刻体会了永庆帝的内心。
  只李嵘,抬眼看向沈临毓,又在他注意到时,与他眨了眨眼。
  沈临毓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李嵘身边。
  李嵘压着声道:“海公公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海公公是个聪明人。”沈临毓评价道。
  之前逼宫时电光石火,没有给海公公一点准备时间,他都能硬着头皮掰扯出那些话来。
  这回提前与他提了个醒,就海公公那心思,这几日间定是早就想好了这些话要怎么说了。
  “多亏了你。”李嵘叹道。
  继承皇位、理所应当,但十年夫妻扶持、相濡以沫,他确实不想再费心思在后宫之中。
  有那么闲工夫,不如和妻子、儿子把他们失去的这十年光阴都补回来。
  他是这么个想法,但朝臣们定不会轻易答应。
  能让他们歇了那心思的,也就是“先帝遗言”了。
  因着永庆帝驾崩是意料之中的事,之后的丧仪也办得十分顺利。
  新帝登基,一切有条不紊。
  二月里,长公主风风火火地安排着过小定。
  她早就盼着娶儿媳了,自然能准备的、前几年就都准备起来了,即便金家没有人了,而定西侯府先前并没有多加预备,此刻拿出来,也丝毫不显急切,没有任何怠慢。
  唯一让她拿不定主意的是,先完成大礼,还是先让沈临毓跟着阿薇去中州。
  大礼未成,千里迢迢的去,不是个规矩。
  但婚后再去……
  小姑娘孤零零的,难道还不能让父母来“观礼”吗?
  长公主自己纠结着,沈之齐看在眼中,只得劝解。
  “婚前拜见岳父岳母,又有什么不对?”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儿,父母就在跟前,哪怕就是灵位,也比空荡荡的强。”
  “你说不让一道去,阿薇丫头前脚启程,后脚临毓去宫里求一个外放巡按的差,出了京畿、两人官道上碰上,还不是‘顺路’?”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也别规矩不规矩了,先帝都说了‘不要墨守成规’。”
  长公主:……
  别人不敢说,她难道不清楚,海公公那些话全是照着临毓的意思瞎掰的?
  她那皇兄,被阿嵘、临毓逼到了这等结局,怎么可能让他们两人过得舒心顺畅?
  恨不能添各种事!
  可惜,无人替他说“真心话”。
  但假话由头也是由头,长公主想来想去,也觉得如此为好。
  阿薇去中州的时间,定在了二月下。
  陆骏积极揽了随行的活儿,小姑娘家家出门在外,身边总要有个大人护着才好。
  至于会同行的沈临毓,在陆骏眼中“还未完婚”、“很多事情不如自己人方便”。
  陆致往书院请了假,也跟着一道走。
  这是定西侯的主意,读万卷书要紧,走千里路也要紧。
  陆致兴奋不已,天天嘀咕着这一趟要走多久,何时出京畿,何时抵中州,那儿风景如何,沿途会有什么收获。
  陆念评价了一句“鹌鹑放风”,转头就和忍俊不禁的阿薇道:“路上一切照着你的想法来。”
  “小鹌鹑好说话,你让东、他就直直往东去了。”
  “大鹌鹑要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就收拾他,白用的劳力,你不用跟他客气,就让阿骏跑前跑后去。”
  “他这一辈子命好得很,吃亏还当吃糖,没经过什么风雨,我看着就心烦,你让他多吃吃苦、受受罪。”
  阿薇哈哈大笑。
  陆念叮嘱完了阿薇,又去寻陆骏。
  陆骏拍着胸脯保证:“大姐你放心,一路上我肯定把阿薇照顾好。”
  “你行吗?”陆念瞥他,“你总共出过几趟远门?”
  陆骏摸了摸鼻尖:“行的,还有管事和嬷嬷们呢。”
  “是啊,管事和嬷嬷各个比你靠得住!”陆念嫌弃完,上前一步,叮嘱道,“我就交代你一样,别做个扫兴的大人!”
  陆骏“啊?”了声,不解极了:“扫兴?我扫什么兴?路上他们姐弟要买吃的玩的、我不让买?那怎么可能?看一眼我就让管事掏钱!”
  陆念翻了个白眼:“郡王爷跟着一道去,轮得到你掏钱?”
  陆骏:……
  陆念干脆与他说破了:“敲定的婚事,他们路上说他们的,轮不着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阿薇唤我一声‘母亲’,你才是个便宜舅舅,可别真把自己当嫡亲的娘舅了,你真不是。”
  “同行三个小辈,就你一个长辈,阿骏你可长点心,还没小辈靠得住,就是个笑话了。”
  陆骏:……
  在大姐眼里,他本来就是一个笑话吧?
  可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去中州,陆骏还是铆足了劲。
  启程之日,前后马车出城。
  陆念一直送他们送到了十里亭。
  阿薇下车与她告别。
  “您在京中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再给您做好吃的。”
  “我怎么可能委屈自己?马车憋得慌,我一会儿就骑马去。”
  “十年了,我会耐心慢慢找,不会急切的。”
  “这不还有王爷吗?也能问问衙门里,或许有老吏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您忙,您还要给我准备嫁妆,采买一堆好东西,我这人挑剔得很,不是好的我不要,我就信您的眼光……”
  母女两人依依惜别。
  这一路去,阿薇少时坐车,大部分时候骑马。
  她不记得幼时离京时的状况,但回京那年的路线和事情倒还历历在目。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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