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你不用为此觉得愧疚,”阿薇的手落在了沈临毓的膝盖上,两人挨得近,她说得也很认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要让自己从过去走出来,要让自己往前走。”
  “你会为了太子想要弑君,太子又不想让你背负那些,现在确定了由我来动手,不是为了化解你们的麻烦,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
  “王爷,你以前说我做事是华山一条道,我承认,因为我没有选择。”
  “但是现在,当我们开始思考是不是要用这个方式去达成目的的时候,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去走捷径的时候,就证明我的人生已经可以有选择了。”
  “我今日磨刀炖肉,不是我无能为力的愤怒发泄,也不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的孤勇了。”
  “我的确有点心潮澎湃,究其原因,大概类似‘近乡情怯’吧?”
  “终点就在眼前了,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
  “毕竟,我有了去改变的力量,甚至,还可以挑一种方式。”
  说到这里,阿薇不由顿了下。
  她听到了自己声音不自禁的轻颤,她想到的是毫无希望、连平反都不敢去想的那数年,想到的是回到京城一点点拨开迷雾的这一年……
  各种情绪在心头翻滚,滚到她的嗓子都疼了几分。
  就像是灶底下正噼里啪啦爆着声的干柴。
  清了清嗓子,阿薇一瞬不瞬地望着沈临毓,问:“你看,我是不是往前走了很多很多步?”
  沈临毓的呼吸不由一紧。
  他看到火焰在她的眼瞳中跳跃,一如他的心。
  他知道阿薇姑娘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一直走到了现在,从与嬷嬷相依为命,到和陆夫人互相扶持。
  人之所以为人,是那一撇一捺,都互相使着劲。
  有一方少出些力气,这个人早就塌了。
  沈临毓自己也是。
  他决意翻巫蛊,一个人闷头走了很久,后来,有了穆呈卿的帮助,到现在,父母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很幸运,但他亦知道,感激他们之余,他更感激的是没有放弃的自己。
  他和阿薇姑娘是一样的。
  走过相似的路,才会在听到这么一个问题时,心跳不已。
  是心动,也是心痛。
  抬起手,沈临毓轻轻落在了阿薇的额前,像是在安慰十年前被嬷嬷抱着仓皇逃难、不知明日是否平安的小小团子。
  “是,你走了很多很多步。”
  阿薇笑了笑。
  而后,她把沈临毓的手握在掌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才又继续道:“是否正确、对与错,那都是后世评价的东西,我没有那样的视野,看不到那么广远的将来。”
  “我只知道,做好眼前的,让我当下走的每一步都心安理得。”
  “那我就不会后悔。”
  “从让一个在明面上已经死了的人、在暗处活下来,到复仇,到有一日,我又可以成为‘我’,成为金殊薇。”
  “这十年,我没有白走。”
  第236章 在他还不会防我的时候(两更合一求月票)
  阿薇上了马车。
  长公主抬眸,温和地看了过去。
  见阿薇提了一食盒,她便轻声问:“里头都装了什么吃食?”
  阿薇问了安,坐下来后打开了食盒,一一指给长公主看:“桂花糕,桂花酥,桂花饴糖,差不多都是桂花做的。”
  “做的还真是精巧,”长公主浅浅一笑,又问,“哪些是给我吃的?”
  阿薇答道:“表层都可以。”
  低低的说话声中,马车徐徐驶离了西街,往皇城方向去。
  车上,嬷嬷一直不曾开口,只阿薇与长公主一问一答,说做点心的讲究,说沈临毓近来爱吃什么……
  说起来,这算是阿薇第二次与长公主坐下来说话。
  气氛不及年初长公主与驸马到广客来时活跃,甚至可以说,连爱说笑的长公主都显得沉闷许多。
  想来也是寻常。
  今日这一趟,本也不可能让人欢喜。
  因着是长公主的车驾,她们不用在宫门口下车,沿着宫道一路向前。
  “初次面圣,你这般……”长公主打量着阿薇,“这般故作镇静、又难掩紧张的状态,倒是刚刚好。”
  阿薇捏着食盒提手,失笑道:“虽是故意装出来的,但也有三分真。”
  长公主的笑容里带着宽慰的意思,也有她自己的感慨。
  “皇兄为人,多疑起来极其多疑,但粗心时又极其粗心。”
  “他防备他所有的儿子,他老了,儿子大了,这矛盾调解不了。”
  “他以前不防临毓,但近来,他很忌讳,因为临毓不听他的话了,甚至是明晃晃跟他对着干。”
  “可哪怕临毓不翻巫蛊案,皇兄迟早也会如此,他让临毓掌管镇抚司、更多是一己私欲,他想要指哪、临毓就打哪儿。”
  “他总说临毓和几个兄弟都不亲近,吃酒不去、耍玩不应,但临毓真和哪一位走得近了,他的疑心病就得犯了。”
  “没有阿嵘这片逆鳞,皇兄还能再忍临毓几年,但也就是几年而已。”
  “人一旦老了、力不从心了,偏激起来谁也拉不住,谁劝谁倒楣。”
  “可临毓才多大呀?他还不到二十,没有娶妻生子,没有一展抱负,就因为皇兄的猜忌就得早早闲散去,我舍不得、也不愿意。”
  “况且,便是闲散了,也安抚不了皇兄那颗猜忌的心。”
  “我没得选,他若一意孤行要临毓的命,我和驸马也一样是死路一条。”
  “我得让我自己、让我们一家都活下去,在他还不会防我的时候。”
  阿薇静静听完,道:“您把王爷抚养得很好,没有哪一位母亲,明知道儿子能力出众,却甘愿他平庸一世的,况且平庸也换不来平安。”
  “是这个道理。”长公主舒了一口气。
  到地方了,马车停下来。
  毛公公已经候着了,上前摆好了脚踏。
  嬷嬷先下去,转身来扶长公主,而后是阿薇。
  习惯了车内的光线后,阿薇被日光晃了下,她闭上眼又再睁开,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长公主发间的首饰上。
  金灿灿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长公主就站在光照下,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如一把磨得锃亮的刀,不掩傲气锋芒。
  与刚刚马车上柔声讲述心境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毛公公问安后,左右一打量,压着声音道:“圣上心情不怎么好。”
  长公主挑眉,问:“早朝上又气着了?临毓今儿没上朝吧?”
  毛公公道:“近来这么大的事儿,只要有人敢提……”
  长公主倒也不意外。
  满朝文武,总有几个性子又耿又臭的,从十年前活下来,添了十年岁数、长了十年脾气,眼看着昨儿诏狱里又多了一位五皇子,如何能不说道?
  荣王谋逆查不查,十年前的巫蛊案到底有没有牵连,哪怕要装傻充愣也得有个章程,总不能让那一位亲王、两位皇子常住诏狱之中吧?
  和稀泥,那也得水多了加泥、泥多了加水,不能丢那儿不管了。
  于是,有人要加水,有人要加泥,意见相左、你来我往……
  永庆帝想心平气和都难。
  抬眼看向天边,那头是层层乌云,与此处的阳光泾渭分明,却也有进逼之势。
  “等下怕是要下雨了,”长公主叹道,“我们走吧,别让皇兄久等了。”
  毛公公引路,阿薇亦步亦趋跟上,叫谁来看都是头一次进宫、拘谨又小心的姑娘。
  这份拘谨,直到她站在御前,恭恭敬敬与永庆帝问安时,达到了顶峰。
  别说毫不知情的永庆帝,便是知晓状况的长公主都看不出什么蹊跷之处来。
  “就这姑娘了,”长公主抿了口茶,与永庆帝道,“我是越看越欢喜。”
  “陆益的外孙女?”永庆帝示意阿薇往前走几步,他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问,“看起来和陆益不像。”
  长公主啐了一口,声音都高了起来:“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像定西侯还得了?”
  “这倒是,”永庆帝想了下定西侯的五官身量,自顾自点了点头,“朕听说你是蜀地出生长大的?”
  阿薇垂着眼,答道:“是。”
  “大周幅员辽阔,朕亲身踏足的土地却很少很少,实在遗憾,”永庆帝道,“从前也只是听人说蜀地风土,你也同朕说说?”
  阿薇依言,道:“您以往都是听官员讲的吧?他们或是为父母官、或是到访巡按游历,看的想的都是治理、发展,我完全不懂那些,我看到的肯定与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才好!”永庆帝来了兴致。
  他这几日确实烦透了,糟心事太多,以至于看什么都不太顺眼。
  今儿承平坚持引“儿媳妇”来让他见一见,永庆帝拧不过她,就打算随便看一眼,问两句话,认个人就拉倒了。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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