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李崇突然寻到了承平长公主府。
  沈临毓出宫后,得了元敬递话,便回去了一趟。
  李崇就坐在花厅里,一边吃茶吃点心,一边看着雨幕。
  等沈临毓打着伞进了花厅,李崇先开口打了招呼:“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不怎么碍事了,”沈临毓又问李崇,“殿下的风寒如何了?”
  “死不了,”李崇说完又补了一句,“反正我不可能死在风寒上,还有别处等着要我的命。”
  沈临毓闻言挑了挑眉。
  李崇的姿态很放松,仿佛就只在说天气一般:“有些事想谈,但不能缺了酒菜。
  本该是我做东,但去我那儿,你恐怕不放心,让你寻个别的地方,我不放心。
  想来想去,还是来姑母这儿。
  不怕有人下东西,也不怕隔墙有耳。”
  沈临毓坐下来,冲边上一直守着李崇的元慎微微颔首,示意他去让厨房准备。
  而后,他又与李崇道:“殿下想聊什么?”
  “不着急,有些话憋得难受了,也就轻易出不了口,”李崇呵的笑了声,“或许喝得醉些,就能一股脑儿都说出来了。”
  “投诚?还是想换什么?”沈临毓打量着李崇,道,“殿下酒量一般,此前也没少吃醉,却是没有听你说漏过嘴。”
  “看来有人投诚了,李巍还是伯父?”李崇了然点了点头,但他问了也不想要答案,“随便吧,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他们俩,我,以及……”
  说到这里,李崇停顿下来,似笑非笑与沈临毓道:“你,信不信其中会有你?”
  沈临毓没有回答,但答案他心中清楚。
  酒菜摆桌。
  李崇再不提先前话题,倒酒吃酒,一副不醉不归模样。
  他也不劝酒,只顾自己。
  酒气上脸,离喝醉还远,但情绪已经激动了许多。
  他不住说着陈年旧事。
  “李嵘是个很好的大哥,三哥、四哥一直和他关系很好。”
  “还有二哥,你应该不记得他了吧,他就是身体差,所以才早早的……若他还活着,可能也会像三哥他们似的,为大哥争取、哪怕被父皇砍了都不退让。”
  “我以前很少跟他们一道,不是我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是我母妃不让,我有做不完的功课。”
  “六弟也是个倒霉的,小时候吹风就倒,现在还强壮些。”
  “于是成就了七弟,鼻涕虫一个就敢跟着大哥他们,到最后把自己成就去了关外。”
  “我那时候背后嘀咕大哥会带孩子,本以为他带个七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后来又多了一个你。”
  “临毓,我和你,算像的吧?”
  李崇一口饮了酒,不等沈临毓回答,又道:“我们都是宫女生的,都是父皇兴致来了的成果。”
  “可凭什么你出嗣后得了姑父姑母全部的关爱,还没少了父皇的看重?”
  “我嫉妒你!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嫉妒你!”
  “除了嘲讽你连入局的资格都没有之外,我、我竟寻不到一处能比你强的!”
  酒盏被他重重按在了桌上,李崇用力地摸了一把脸。
  “但我最嫉妒的是大哥,是李嵘!”
  “李崇、李嵩、李岚、李巍、李崭、李岌……你看看,你看看!”
  “我们都是被山压在脑袋下,只有李嵘,山在他身边。”
  “我也是近些时日才想明白,我所作的一切都没有用,你什么都不用做,李嵘能走出舒华宫,在父皇要死的时候。”
  沈临毓摩挲着酒盏,道:“也难说,底下还有几位小殿下,再过些年长大了,在朝中行走,见识长进也就不逊色于大哥,大哥在舒华宫太久了。”
  “你的意思是,大哥远离朝堂,不能把握住?所以父皇临终会考虑江山存续?”李崇哈的大笑一声,他好像真的喝多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扭头追问沈临毓,“你真以为,父皇会关心那些?”
  “他从皇祖父手中接过了一个平稳的江山,只要几代朝臣严丝合缝往下,只要没有大的天灾,他自己别对朝政胡乱指手画脚,就出不了大事。”
  “他觉得李嵘被关几十年,对朝堂状况一无所知也能够撑住江山了。”
  “什么观政、临朝,他当年没有经历过的,就不需要!”
  “哪怕李家天下垮了,又跟他一个在皇陵里躺着的人有什么关系?”
  “你们没想到吧?看不穿他吧?不是你们不聪明,是你们不够疯!”
  “我也是才明白的……”
  “十年前,我以为扳倒了李嵘就是胜利,十年后,我才明白,属于我的胜利永远不会来。”
  “就算没有你为了李嵘奔走,皇位也不会落在我头上。”
  “我也是要疯了。”
  沈临毓拿起酒壶,给李崇添上了酒,问:“那殿下与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李崇走到桌边,拿起酒盏仰头喝干,满布红血丝的眼睛瞪大看着沈临毓:“除了你,我还能跟谁说?
  你要我死,父皇也要我死,反正都是死路一条,那我就死得明明白白。
  也得让父皇明白。
  他这么能生儿子,但他的儿子们,不是他用完就能随便丢出去的垃圾、粪土!”
  第232章 苟延残喘,不是你这么喘的(两更合一)
  风很大,吹得关上的窗板作响。
  风声之外,是磅礴的雨声。
  李崇说得义愤填膺、情绪激动,只是沈临毓还是悠哉悠哉着,丝毫没有被他所感染到。
  这让李崇不由愣了下,握着手中酒盏,略显尴尬。
  以及,后脖颈发凉。
  他想,一场秋雨一场寒还真不是假的,雨气被风裹着、穿过了半启着的花厅的门,全吹在了他背上。
  沈临毓坐在椅子上,就这么抬着头看了李崇好一会儿,才仿佛后知后觉想明白了一样点了点头:“殿下说的很有道理。”
  李崇见他总算有回应了,忙要再说什么,但被沈临毓抢了先。
  “你可以自己动手,不是吗?”沈临毓问道,“不需要借我和大哥的手,只要我睁只眼闭只眼,给你行些方便,你完全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呢?”
  李崇把酒盏按在了桌上,手指十分用力:“不是‘不’,是我……”
  沈临毓打断了他:“大哥好不容易要洗去被你、李巍盖在身上的巫蛊罪名了,他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他干干净净,我干干净净。
  你对圣上如此不满,不如五殿下你做些什么?
  说起来,这也是你欠大哥的,很合理,对吗?”
  李崇脸上满是被酒气熏出来的红,他咬牙切齿、气愤地道:“你以为我不想?你以为我不愿意好好回报回报父皇多年的用心良苦?
  我和你说了,我已经是死路一条了,死到临头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我向你坦白这些,让你看穿父皇那人,我……”
  咚咚咚。
  沈临毓翻过了手,用指关节在桌上敲了三下。
  等李崇诧异地停下了要说的话,沈临毓才不疾不徐地站起来。
  “顺妃娘娘选择全盘托出,靠自己把一直藏在暗处的荣王爷拖下水。”
  “八殿下不管是不是穷途末路,人进了镇抚司,也算是理解我、配合我。”
  “五殿下,你把自己说的这么惨,说是圣上手里随时可弃的垃圾粪土,那你要做些什么?”
  “就只是煽动我?”
  “八殿下还知道拼死一搏,五殿下比你看不起的八殿下还不如?”
  李崇不自禁地抽了下嘴角:“我没有……”
  “没有看不起他?”沈临毓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借他园子、将计就计时,没有在心里骂过他蠢笨?
  看不起就看不起,又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只是,五殿下,苟延残喘,不是你这么喘的。”
  沈临毓说到这里甚至打量起了李崇,最后得出了一个让李崇气得头皮发麻的结论。
  “你确实比顺妃、比八殿下都不如。”
  饶是李崇今夜并不想和沈临毓起正面冲突,被这话一激,也控制不住重重捶桌。
  力气之大,将桌上的餐具都震动了。
  空了的酒盏没立住,一歪倒下,咕噜咕噜转到桌沿,滚落地上。
  啪的一声,碎开了。
  沈临毓念了声“可惜”,弯下腰去捡起了脚边最大的那块碎片,等再站起来时,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以及不怎么掩饰的嘲讽都消失了,只剩下洞察一切的平静。
  “我去舒华宫时,圣上是不是召见过你了?”沈临毓问,“他给你勾划了什么精美画卷,让你明知道是陷阱,还心甘情愿往里跳?”
  李崇的瞳孔骤然一紧,脖子上微微刺痛。
  沈临毓突然出手,把那块碎瓷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习武之人,动手很有分寸。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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