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她也不想想,得罪未来继父有什么好处?自己到年纪嫁出去了,母亲夹在中间多尴尬。”
  啪、啪、啪——
  声音清脆响亮,人群中的阿薇抬手连拍了三下。
  如此一来,议论声倒是停了。
  “各位老爷夫人想当衙门判案,那我就来说说理,”阿薇道,“我母亲是什么名声?她的名声是如何坏的?
  早前诸位弄不清楚,现在都该知道了,我母亲的名声是被岑氏抹黑坏了的。
  她闺中与岑氏交手落了下风,其中固然有不够体面的手段,但也是一个孤身奋战的少女能尽的全力了。
  真正蛇蝎心肠披人皮的是岑氏。
  可饶是真相大白了,诸位心中、我母亲依旧是‘坏’名声。”
  阿薇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说回章大人,您一没有让我母亲点头,二没有知会过我,三没有让我外祖父答应,该有的前提、您是一条都没有占。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您在这里言之凿凿,您是想逼婚吗?
  最后事情不成,您一男子没有什么损失,我母亲又要招惹多少口舌是非?
  我母亲她不在乎所谓的名声,但我这个做女儿的在乎!
  我给您留颜面,谁给我母亲留名声!”
  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阿薇说完这些,没有给章振礼任何一点解释的机会,帷帽一垂,转身就走。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直到再不见阿薇的身影,才生起一阵嘀咕来。
  “好伶牙俐齿的丫头!”
  “陆家那个养出来的,能是会闷声吃亏的主吗?”
  “不吃亏也好,我家姑娘就是太内秀,总吃闷亏。”
  “她说得也有道理。”
  “可章大人和陆念走得近又不是什么谣言,她否认个什么劲儿?”
  “最后八成还是要进一家门,今日让章大人这么下不来台,到时候怎么办哦……”
  “女儿家太强势又不是好事情,我就不喜欢这样的。”
  “且不说陆念从前那名声是不是叫人抹出来的,但她们母女两人克亲……”
  而活生生挨了一通的章振礼,没有人看到,他收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拳。
  即便他认为阿薇在场是好事,但被她这么说道也依旧憋闷得很。
  尤其是阿薇说完就走,他眼下再找补着说什么,都差了点意思。
  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章振礼咳嗽了声,本要开口,余光瞥见了抬步过来的沈临毓。
  沈临毓来了有一会儿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中央的阿薇与章振礼,因此没有注意到被架子书轴挡住了身形的他。
  不得不说,听得颇为畅快。
  阿薇姑娘还是那个阿薇姑娘。
  直到沈临毓听到有人议论她……
  沈临毓一到来,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了,而后问章振礼道:“我好似听章大人说,要让她给你留些颜面?”
  章振礼的眸子倏然一紧。
  这书道会本就是成昭郡王对他设下的局,但水下暗潮涌动,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可这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团和气恐怕不会长久,暗潮正要拍岸而起。
  他的感觉是对的。
  同时,也更快。
  沈临毓似笑非笑,说得直白极了:“我说错话都得挨顿怼,章大人多大的谱,还得要她给你留颜面?”
  章振礼咬紧了后槽牙,却也无法完全控制住脸颊上皮肉的抽动。
  沈临毓把他的愤恼看在眼中,却又像是完全没看见、不在乎似的,转身往后殿那头去,留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她,各个都尴尬得厉害。
  看戏嘛,这般跌宕冲突自然好看,可若是主角这般颜面扫地,那、那他们看热闹的也不自在了呀!
  再继续围着看下去,怕是要遭人记恨了。
  有人悄悄后退,有人佯装无事般去看别处的书法,一个个地想要脚底抹油。
  哪知道,最先告罪着“失礼”的是章振礼。
  章少卿三步并两步顺着台阶进了前殿,又几步间绕到另一侧去,从这厢再看不见踪影。
  主角一走,现场的不自在也烟消云散。
  “你不喜欢强势的,有人喜欢哩,原也轮不到你的。”
  “我就说,郡王总去广客来哪里是为了一口吃的,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就是为了人。”
  “可那不是克亲吗……”
  “你要死啊,这话可不能再说!”
  “还是年轻啊,就为这点事和章大人闹起来……”
  “郡王爷向来我行我素,有什么奇怪的。”
  前殿广场嘀咕议论,正殿前头的水陆道场佛语阵阵。
  章振礼走出前殿的后门,绕到侧边,议论声早已听不见,佛语却也无法让他静下心来。
  抬起手,五指重重抓住护栏,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的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心中火气直冒,良久,他松开了护栏,却是沉沉一捶。
  咚的一声。
  拳头通红,章振礼浑然不觉得痛。
  他今日人前丢这么大的脸,倒要看看,那便宜女儿回去后要如何问那便宜娘!
  雅间中,阿薇正和陆念说相国寺的状况。
  “他是老房子冒了火星子,怕烧毁了又怕边上人看不到一丁点烟,想求个美满又不敢得罪相好的女儿的可怜蛋。”
  “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盆冷水泼上去再说,不听不信不管、不想要后爹的犟脾气。”
  “您是没看到,他演得还挺好的,在场那些人险些全被他糊弄了。”
  “但我肯定比他强多了,甩脸色放狠话这活儿,我太熟了。”
  陆念听得乐不可支:“该!”
  “安国公让他出马挑拨我们母女,他接了这差事却存了私心,想借我的手敲打章振贤。”
  “两边都想占,两头都想好,美得他!”
  “人呐,就是不能太贪心!”
  “就该像我这样,就是挑拨他们章家,就是再接个活儿敲打章振贤,顺手的事儿。”
  “章振礼那臭脾气,这事能气上好几天,气完了还是得来我们这里演戏。”
  “人家就指着我们两人闹翻呢!”
  陆念得了高兴,阿薇也挺高兴。
  晚上多做了两道陆念爱吃的,母女两人碰了碰杯。
  吃了一半,门口有人敲门。
  来的是定西侯。
  “您倒是会赶巧。”陆念撇了撇嘴,倒是没有拒绝给不请自来的定西侯添双筷子。
  定西侯没有动筷,先拿酒当茶润了干涩的嗓子,才问阿薇:“你下午把章振礼骂了一通?”
  没等阿薇答,陆念先道:“怎得?骂不得?”
  定西侯哪里敢说“骂不得”,忙解释道:“你前脚一走,郡王爷凑上去火上浇油。”
  一听这话,陆念立刻来了兴致,菜也不吃了,催他快说。
  定西侯算是习惯她这脾气了,他亦不喜卖关子,原原本本说了。
  在场的人那么多,又是这等热闹事,几乎是前脚才怼完,后脚消息就从相国寺传到了千步廊。
  定西侯好好地在衙门里当差,傍晚抽空坐着打了个盹,就被冲进来的官员噼里啪啦问了个大糊涂。
  “章大人和令爱到底怎么回事?原来还没有谈妥吗?您那外孙女当面就把章大人骂了。”
  “王爷还上去拱了火,唉侯爷啊,贵府到底什么时候办酒?我们是吃令爱的酒、还是吃外孙女儿的酒?”
  定西侯听得云里雾里,险些要骂“吃个屁!”
  等弄明白了所有状况,定西侯额头一阵阵痛。
  他哪里知道阿念和阿薇具体谋划了些什么呀!
  “我就琢磨着,王爷此举不同寻常,”定西侯给两人分析道,“镇抚司办案子向来不提前打招呼,王爷就是那性子。
  就说新宁伯府,没点征兆、说抄就抄,抄完了才知道,黄家里头染了多少事。
  私下仇怨暂且不提,明面上王爷和安国公府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这一出显然是坏了关系。
  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是忌讳这种事的,虽说王爷是随心所欲了些,但……
  除非他是打定主意、近期要向章振礼发难了。
  可这就又绕回来,发难之前,哪里还给人提个醒啊!”
  朝堂上的事,阿薇和陆念的体会远不及定西侯深刻,但这事儿吧……
  陆念鼓了鼓掌:“小子还挺上道,他说的话,我听着顺耳。”
  阿薇惊讶之后不免觉得好笑,但那句话从王爷口中说出来,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是他会说的话,也是他会气的人。
  阿薇失笑着道:“王爷提过说手里有章振礼的把柄,但只够让章大人心烦一阵,远不够打压人的。具体是什么把柄,又要如何用、何时用,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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