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可再怎么腹诽,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为了点妻妾矛盾,把事情闹大闹复杂,绝不是伯父期望的。
  好在,伯母平日再争强好胜,关键时刻还是知道顺台阶下来。
  便是一句假话,也要说“没有害过”。
  这顿饭最后还是散了。
  章振贤扶安国公夫人回去。
  安国公夫人半走不走的,眼睛看着章瑛,章瑛上前扶了她,也不说彼此是个什么心情,起码表面上似乎是平和了。
  安国公叫上章振礼去散步消食。
  总共没吃几口菜,哪里需得消食?消气还差不多。
  两人慢慢走。
  夜风一吹,酒气消散。
  一个念头却突然涌上章振礼心头,让他一时惊讶、又不敢相信。
  安国公见章振礼顿了脚步,问:“怎么了?”
  章振礼敛眉,语气平静:“没什么。”
  安国公一眼没看出端倪,且但凡有事,侄儿都会与他通气,他也就不再多问。
  “你伯母糊涂得很,”他道,“但我也有一些事没有想通。”
  章振礼试探着问:“伯父指的是什么?”
  “郡王爷盯上我们算是情有可原,”安国公摸着胡子,沉声道,“但依你的观察,他待余家那丫头又不似当个棋子。我们和定西侯也算无冤无仇,陆念母女两人这般积极,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无利不起早。
  王爷许了多大的好处,才能让陆念母女把他安国公府的后宅挑乱了。
  章振礼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伯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原来并不是。
  他先前突然想到的是阿瑛的那句“易地而处”。
  毫无疑问,阿瑛是话赶话说出来的,就是一句质问而已,完全没往心里去。
  被问的振贤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偏偏,章振礼此刻回味起来……
  伯母那惨白的脸色,到底是心虚害过妾室还是、还是“易地而处”?
  倘若当真发生过那么荒唐的事,那她对阿瑛偏宠与呵护也就说得通了。
  伯母的性格尖锐又自我,她若是连妾室都容不下、为此不惜动杀机,又怎么会对妾室所出的女儿疼到骨子里?
  除非……
  所以,她才会那么反对阿瑛祭祀温姨娘。
  章振礼抿了下唇。
  好一个陆念啊!
  她挑拨阿瑛时有想到这一点吗?
  到底是她瞎猫碰着了死耗子,还是本就是有的放矢?
  她一个外人,如何晓得安国公府内里的状况?
  可就算是瞎猫碰着死耗子,陆念也先押中了温姨娘死得蹊跷。
  脑海里,闪过的是陆念抓着他衣襟时那冷漠又狂妄的笑容,她的得意、她的张扬。
  她的那只手,柔若无骨,也很衬她的人,就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时时刻刻都想着咬你一口。
  章振礼拧眉。
  他又想起来陆念挑拨他的那些话。
  “国公夫人管天管地不至于管到小叔子和弟媳妇身上。”
  他知道陆念是挑拨,也知道伯母真不至于,但是……
  陆念真的就全是瞎说胡编的吗?
  她这只瞎猫,爪下到底有没有扣着耗子?
  她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酒气在夏夜黏腻的暖风里又蒸腾起来。
  章振礼眸色深沉,抬手抓了下脖颈,难得的,在回屋休憩之前把严实整齐的领子扯开了些。
  而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第154章 真当这可口饭菜是这么好吃的不成?(求月票)
  中元之前,还有七夕。
  安国公府中,自打章瑛当年出嫁后,再没有女娘过节。
  关氏倒是想喜欢节日热闹,但见婆母兴致不大,她一个小媳妇也不会到处张罗,只在自己院里摆一摆贡案,白日里与一些要好姐妹去逛庙会。
  今年,章瑛归家来,但关氏也过了那耍玩的年纪了。
  起码,她不会明知道婆母与小姑子母女有个心结,还兴高采烈去生些玩闹事。
  婆母一肚子火气无处发,她才不触霉头。
  关氏不提,安国公夫人却是唉声叹气着挂在了嘴边。
  “要比喜蛛,头一年没有比过别家姑娘,阿瑛回来就哭了,我一直记得这事儿,年后就不让扫蛛网了,还要让人仔细看好了哪处院子、哪个墙角的蜘蛛织得最好。”
  “我最怕蜘蛛,七夕还抱着她一道去抓来装盒子里,第二天她比赢了,欢天喜地地回来,我才松了口气。”
  “除了不能越过皇亲,府里贡案年年都是最新最大的,花灯宫灯一套套,还有那磨喝乐,全是名匠做的,这泥娃娃都要比真娃娃金贵了。”
  “阿瑛最大的那对是我找匠人做的,照着她七岁的身高,最贵的那对一掌大,用的是龙岩佛手香。”
  “阿瑛想让磨喝乐穿得好看,我带着嬷嬷们亲自动手,丝绸绫罗,一套一套照着京中时兴的衣裙样式做。那泥娃娃手里拿着的扇子掐金丝的绣扇,越小越贵,提的花灯上没有蜡烛,全是珍珠。”
  ……
  安国公夫人说得泪眼婆娑。
  章瑛坐在一旁听,亦是听得心里刀割一样。
  她从不否认嫡母对她的好,她的确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这么多年她自傲又得意。
  想到自身处境,想到阿淼,章瑛知道她应当逐利。
  只要她跟嫡母真心实意地低个头,往后再不提姨娘,母亲绝不会与她计较这些时日的事情。
  她还是最得宠的小女儿。
  她为这份“好”感恩戴德。
  可是……
  她心里那根刺,拔不出来。
  二哥私底下好几次说她“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章瑛吵不动,也懒得吵,只默默听。
  大哥倒是再没有说过什么。
  事实上,章振礼才是心情最复杂的那个人。
  他知道伯母宠爱阿瑛,但毕竟年月久了,许多事情就剩个印象,这几日叫安国公夫人重新提起来,很多记忆也就跟着清晰了。
  太宠了。
  贵女们会比贡案、磨喝乐,友人好几次哭笑不得地说,自家妹妹比不过阿瑛、在家里哭鼻子。
  章振礼以前不觉得什么,听了就忘,事到如今想起来就是另一个味道了。
  谁会那般宠庶女?
  就他伯母那性子,宠成这样,能不是亲生的吗?
  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谁都没有怀疑过!
  甚至,章振礼知道,伯父现在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复杂的目光从几人身上划过,最后落到章振贤身上,章振礼垂下眼帘,评价为“一言难尽”。
  陆念之前说振贤什么来着?
  会投胎。
  还真没有错。
  哪怕没有投到嫡母的肚子里,但挑中了个好爹。
  伯父就这么一个儿子,嫡出庶出,还真不是什么问题。
  何况伯母又来了这么一手。
  安国公夫人还在絮絮回忆着:“每年七夕,我亲手给她洗头,我给她染指甲……”
  凤仙花染指甲最是好看了。
  花瓣加一点点盐捣碎,花泥盖在指甲上,拿树叶子裹住缠线,时辰到了取下来,就是橙红如艳阳。
  陆念对着日头,眯着眼认真看自己的手。
  指甲鲜艳,好看极了。
  这是阿薇才给她染好的。
  因着包住手指后不好动弹,所以她这厢得了,才又给阿薇准备。
  母女两人坐在桌边,陆念捏了一团花泥,仔细在阿薇的指甲上盖好,覆上边边角角,又不叫染到甲面外头。
  “染得鲜艳些,叫青茵随你一道去逛庙会。”她道。
  阿薇笑着道:“我看青茵已经染了一回了,只是她指甲不好上色,说今儿再染一层。”
  “小丫头们都爱俏。”陆念打趣着。
  阿薇转头看窗外,见小囡探头探脑的,她不由道:“那儿还有一个小丫头。”
  陆念唤了小囡进来,叫她坐好:“等给阿薇姐姐染好了,再来给小囡染一个。”
  小囡本就乖巧,一听这话,坐得端端正正。
  “明日我们炸巧果,我再刻几个大花瓜,”阿薇也逗她,“我们不玩泥的磨喝乐,我给你雕一对大的,但你要护好了,别被哪个嘴馋的一口咬了去。”
  小囡高兴地“嗯”了声。
  阿薇又道:“后墙西边有好大一只蜘蛛,明儿抓来给小囡作喜蛛。”
  小囡笑得眼睛成缝。
  陆念便问:“你自己的呢?”
  阿薇一愣,复又笑道:“我就不用了吧?”
  陆念一面缠线,一面想了会儿,点了点头,道:“也是。
  我们阿薇这双手,已是够巧的了。
  蜘蛛织的网,许是还没有阿薇煎锅贴的金网漂亮。”
  “那我们明日吃锅贴。”阿薇附和道。
  “好啊,”陆念道,“至于求姻缘,我看你也用不着求,行了,换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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