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顺着楼梯往下走,章瑛在底下见到了阿薇。
  阿薇“正”和翁娘子说话,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她,惊讶地道:“章夫人怎得面色这般白?莫不是天热不舒服?”
  “无事。”章瑛道。
  阿薇扶了她一下,道:“夫人往后院坐着歇歇吧,您这幅样子回去,定要惹国公夫人担心,厨房里备了绿豆汤,您喝两口缓缓。”
  章瑛这才没有拒绝,随着去了后头,依言在那小屋子里坐下,接了阿薇送来的绿豆汤。
  不多时,翁娘子也过来,恳切道:“我们夫人听闻您状况,心下很是难安。
  她和您讲起您的母亲与姨娘,原本不是为了让您伤心。
  她说她本该下来跟您解释一番,只是她此刻亦十分怀念她母亲,怕凑在一块再多说两句,指不定全要被招出眼泪来。
  她让您放宽心,您和嫡母感情深厚,您的姨娘在地底下也一定很是放心。
  您也不一定非要去打听您姨娘的事,您自己过得好才是最要紧的……”
  章瑛没有说话。
  阿薇却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章夫人是在担心,若是您多问一些您姨娘的事,会伤了安国公夫人的心?”
  章瑛闻言,抬眸看她。
  “怎么会呢?”阿薇佯装不解,“生而为人,想要了解自己的来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夫人的嫡母与姨娘又没有冲突,了解姨娘,和孝顺嫡母,完全不矛盾。”
  章瑛又喝了一口绿豆汤,心里叹了口气。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还天真哩。
  再会拿捏似岑睦那样的人,在一些人情世故上,还是稚嫩的。
  不似陆念,当过儿媳做了娘,不用细细分析就能明白她夹在中间的难处。
  “天真”的阿薇道:“夫人您看,就像成昭郡王,他和长公主母子感情极好,但他对养了他一年的先皇后同样十分怀念。
  还有他的生母,我也听他提起过。
  长公主完全不会介意他思念生母和先皇后,这都是人之常情。”
  章瑛的嘴唇动了动。
  她没有发出声音来,但阿薇岂会猜不到她的想法?
  不过是说“不一样”。
  长公主和先皇后、生母,与安国公夫人和她姨娘,关系上是不一样的。
  阿薇又道:“先皇后还在时,王爷还小,好似去中宫问安时,嬷嬷们还会主动与他说说生母的事……
  人嘛,不能忘本。
  若不是岑氏害了我外祖母,舅舅那孝顺劲儿才不会被我母亲追着骂。
  夫人倒是不用顾虑这些。”
  章瑛一口一口喝完了绿豆汤,难得地冲阿薇笑了笑,只是笑意很勉强。
  一如她此刻起伏的心。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来。
  阿薇扶了她一把,先前温和的语气消了,再开口时如警告一般:“夫人就当我是小人之心吧,我听说,安国公曾有好几位妾室偏房。”
  章瑛脚步一沉,愕然看着她:“你……”
  “是放出府去了,还是都……”阿薇点到这里,“否则,我想不透为什么您不敢问您姨娘的事。”
  章瑛的脸色霎时像刷了一层白芨。
  是挑拨吗?
  如果她今日一进广客来就让她听这话,章瑛根本不会上这种当!
  可偏偏,这一爪子藏到了最后,才忽然撕到了她的心房上。
  哈!
  这对母女,当真是不怀好意!
  她知道,她明确知道这就是挑拨离间,就是要坏了她和母亲的感情,但她还是会往心里去。
  那扇被推开的门再也关不上了。
  哪怕章瑛抱着头转身跑出来,她的脑海里还是那个躺在病床上、可悲又痛苦的姨娘。
  是啊。
  她的姨娘是产后体虚走的。
  父亲的其他妾室呢?
  她们有的是病故,有的是生的孩子夭折后伤心过度倒下了。
  到最后,国公府里,一个妾室也无。
  到最后,养活的庶出孩子,只有她章瑛这么一个庶女。
  她的姨娘,当真是产后体虚、油尽灯枯没的吗……
  章瑛不知道,不敢知道,又不能不去想知道。
  浑浑噩噩被阿薇扶着离开,章瑛甚至没有注意到,后院角落里还站着一人。
  那是沈临毓。
  阿薇倒是看到他看,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第150章 定是叫陆念挑拨的!(两更合一求月票)
  送走了章瑛,阿薇回到后头院子里。
  沈临毓已经不在先前那角落了,熟门熟路进了那屋子,喝着绿豆汤。
  “翁娘子拿给我的。”见阿薇进来,沈临毓道。
  阿薇点了下头。
  等沈临毓慢条斯理喝完,阿薇问了声:“再续一碗?”
  沈临毓没有回答,只是突然道:“我好像没有与你提过我的生母。”
  阿薇抬眼看他,想到自己刚才与章瑛说的话,又想到沈临毓当时站的位置,服气地夸了句:“王爷好耳力。”
  事实上,饶是沈临毓耳力的确出色,也不可能听见她们当时在说什么。
  只是他擅唇语,角度正好能看到阿薇的嘴型。
  最初几句,每一个字都很好分辨。
  再往后,只瞧见樱唇启合,字形反倒是有些模糊。
  尤其是在蝉鸣声重的夏日,想要静心分辨也成了桩难事。
  沈临毓没有去解释这个,只是看向阿薇的眼睛,问:“那,阿薇姑娘现在有闲听我说说她吗?”
  四目相对。
  阿薇有一瞬的愣神。
  说来,她本就是愿意听的。
  正如她那日和定西侯说的那样,她和陆念够不着金銮殿上的事,但站在殿中的朝臣有家有业,后院才是她们两人的“术业”。
  郡王爷也是御前重臣,又是皇亲国戚,他的来路,决定了他能在“助力”的位置上待多久。
  了解得越多,行事才越能有的放矢。
  可偏偏这会儿沈临毓主动提了,他的眼中没有紧迫,全是诚恳,却让阿薇升腾起一种“拒绝了就太不近人情”的感觉来。
  像是被架起来了似的。
  阿薇细细品了品,谈不上不愉快,就是多了三分忐忑。
  很没有必要的忐忑。
  抿了口茶,阿薇定了定心绪,开口时语调一如往常:“王爷请说。”
  沈临毓很少与人谈及生母,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
  “她姓程,余杭人。”
  “我不知道她原本叫什么名字,宫中花名册上,她被唤作芍药,她原是西郊围场行宫里的养花宫女,她们都是以花作名。”
  “依照规矩,她一辈子都不会见着圣上,可她……”
  “圣上一时兴起临幸宫婢,历朝历代说来也不算多希奇,帝王想到了就封赏,没想到就只当没这事了。”
  “我生母不曾得过封赏,那日后她还是养花宫女,只是有了我。”
  “诊出身孕后,行宫管事不敢自作主张,报到了宫里,圣上让人送了些补身的药材就不多问了,还是先皇后拨了两嬷嬷到行宫照顾,在七个月时把人接到宫中。”
  “听说是皇太后发了话,照祖制,若无大状况,皇子皇女不得生在宫外。”
  “好似原本皇太后还要求过生子后晋封,为了个品级和圣上还有些意见相左,但我生母难产故了,这事儿也就不用争了。”
  “那时也有质疑我身份的,毕竟是在行宫里得的,被皇太后驳了,我生下来长得和圣上很像。”
  “怜我丧母,先皇后抱了我过去抚养,养到一岁出嗣。”
  “我都不姓李了,也自然没有哪个会在背后嘀咕我到底是不是皇子,何况嘀咕来嘀咕去的,五官骗不了人。”
  “阿薇姑娘没有见过圣颜吧?你可以问问定西侯,他们老人都说我七八岁时和圣上最像,这两年长开了些,看着有已故的二殿下的轮廓。”
  “但是,没人说我和生母像不像,没人记得她长什么样。”
  “见过她的人本就少,陆陆续续都走了,便是还活着、因着只见过一两面,也记不清了。”
  “我小时的事,很多都能听大哥说,唯独这一桩,他也不知道,他没有见过我生母。”
  “听说,她在行宫的日子不算好,年纪小,总被老人欺负,或许就是这样,她生了往上爬的念头。”
  “行宫有一嬷嬷跟我说过,她没有见过我生母,但听人提过养花的芍药,行宫难得出一个飞入皇宫的,说她进宫那日得意洋洋。”
  “她笃定了自己会母凭子贵。”
  阿薇沉默着,静静听沈临毓说。
  沈临毓的语调很平静,但她从中听到的却是一个让人心闷的往事。。
  圣上没想过要这么一个儿子,生母却想着以儿子换将来。
  从蓄意勾引、一夜风流,到一个不管放任,一个拼死憋着气,最终成了这般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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