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沈临毓勾了勾唇。
  永庆帝的想法是“让岑文渊有个善终”,但这个善终不会包含抬举他的孙子。
  可这一点,沈临毓知道,岑太保应是不知道。
  “真论真才实学,考生中人才济济,岑睦未必能得头甲,”沈临毓的手指下意识地点着案面,道,“而以岑太保的性子,若是二甲甚至三甲,恐怕不会满意。
  岑睦下场,岑太保回避,此次不任主考,主考是大学士费大人,另点五位副考,以及十二位同考官,我看着也没有哪位考官真敢透题给他。
  但你看看这位同考官,阮定,永庆二十九年的进士。
  你再想想,如果冯正彬没有死,他一个礼部侍郎,这次或许会是副考官。”
  穆呈卿吸了口气,问:“可你也说了,没人敢漏题,冯正彬难道敢漏题给岑睦?他那人畜牲归畜牲,看着也不是个蠢到极致的。”
  沈临毓梳理着思绪,继续往下说:“我们先前查不下去应当是方向错了。头甲的确是圣上来定夺,谁说都不好使,但圣上的喜好是可以揣度的。”
  穆呈卿闻言脸色一僵,看向紧闭着的大门:“这话不兴说。”
  “这话是真话,”沈临毓胆大,继续道,“岑太保不当主考,但圣上每一次殿试会出什么题目,点头甲又是什么喜好,岑太保伴君多年,怎么说也能猜个七八成。
  且圣上好姿容,他不会点模样拿不出手的头甲,他就爱听百姓们夸走马游街的三人文貌双全。
  你不也说了吗?曾经三甲里点出了个探花郎。”
  穆呈卿:……
  “你是想夸岑睦模样不俗?”他揶揄了句,在沈临毓冷冷的眼神里还是端正起来,清了清嗓子,“要我说,以岑睦的水平,便是不想办法在春试上抬他一把,他此番折戟,最多再两届也能中,除非他运气也很差、次次抽臭号。”
  “岑太保的年纪,他还能坚持几年?”沈临毓一针见血点出来,“所以这一次岑睦若不中,三年之后或许就被动了。
  想办法先把人抬进殿试,再把其他才貌双全的卡下去。
  这么多诗会文会,谁有本事谁没有,够看个清楚了。”
  穆呈卿恍然大悟,拍了下扶手:“所以副考、甚至同考官就足够用了,完全不用去拉拢什么主考。
  科举舞弊,不是要保谁中,而是让谁不中,落榜太正常了,几千人取百人,考不上也不会有人多想。
  办事的人少负担,轻易不露馅,才会有人上这条船。
  二十九年的科举是一次尝试,积攒经验,说到底还是为了岑睦开路。”
  方向对了,思路一下子清晰极了。
  穆呈卿激动地道:“考前就能生事,水土不服、醉酒无状等等弄下一批,考场上再弄掉几个,魏思远或许就是那个例子,再有漏网之鱼,准备殿试的时候再努努力,等进宫了,还有御前失仪,想收拾人,办法多得很!”
  第113章 成昭郡王他属狗的吗?(五千大章)
  让没有真才实学的人金榜题名,太难了。
  想方设法地泄题,也太难了。
  为此,在之前的几个月里,沈临毓和穆呈卿甚至查阅了那年春试保留下来的案卷,将考生的墨卷、朱卷一一对应,防的就是有人买通了誊抄官。
  誊抄官认出了字迹或是其他记号,在誊抄墨卷时,改掉错误的答案,最后送到考官手中的朱卷就成了正确的了。
  可他们愣是没有在这两套卷子上发现问题。
  “真谨慎啊!”穆呈卿感叹道,“舞弊的时候,愣是没有动墨卷朱卷。要是动过,哪怕我们此前想反了,看到那好好的墨卷被抄成乱七八糟的朱卷,我们也就想转过来了,而不是那么久都徒劳无功。”
  沈临毓道:“确实称得上谨慎。案卷保留下来就是铁证如山,就算岑太保有这个胆子,底下的誊抄官可不会背这等危险。
  想让考官们合作,只能是最不起眼的行方便,大家安安全全把事情做了,没有后患,才会应承下来。”
  穆呈卿颔首,又道:“既然有个方向,现在怎么查?”
  沈临毓坐下来。
  慢慢饮了一盏茶,沉思许久。
  穆呈卿见状也不催他,只等他整理思绪。
  良久,沈临毓一条条往下列。
  “从考前入手查,人数太多,反而累赘,我们反着来,从殿试倒查。”
  “有没有谁御前失仪,有谁在会试和殿试上成绩相差极大,有没有本该参加殿试但因故没有来的。”
  “会试三场,像魏思远这样考到一半不能再考的有多少?”
  “会试考场分房,主考高老大人当时身体状况一般,只担个名头、除了开考那日在主房坐了会儿,其余日子都不曾过去,而副考官按理不怎么巡视其余房舍。”
  “各房由各自的同考官负责,让人去打听、回忆,副考有没有心血来潮去哪几房巡查,同考官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还是来来回回在号舍间走动,尤其是突然往哪位考生跟前一站的。”
  穆呈卿听得嘴角一抽。
  他太懂那滋味了。
  小时候背书背不顺,正想东摸摸西擦擦的时候,一扭头,祖父在窗户外头板着脸、鹰一般的眼睛盯着他。
  那一刻,脑袋空白一片。
  考生也是一样,若是个容易紧张的,叫考官这么一盯,怕是手都抖了。
  “不是我叫苦,”穆呈卿摆手道,“前头说的好查,后头这两条,现在是永庆三十六年起始,你让人回忆二十九年哪位考官爱转悠,谁能想得起来?”
  “先问,问到了最好,问不到也没辙,”沈临毓亦清楚其中困难,并不一味勉强,“但考到一半出各种状况的考生,总能有个数。
  再查查水土不服等等缘由下连考场都没有进的考生,尤其是在此前的秋试上成绩出色的。
  所有这些没有上榜的考生,再查他们有没有参加三十年、三十三的春闱,成绩如何,有考卷的全去调出来。
  把在这两科里金榜题名的名单列了,弄清楚各自在二十九年如何倒霉。”
  “我看可行,只是,”穆呈卿顿了顿,正色与沈临毓商量,“这般细查就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不露风声了,许是会打草惊蛇。”
  沈临毓敛眉,很是认真:“春闱在即,若是我们言中了,那岑太保差不多要动手为岑睦扫清障碍了。
  我们打草惊蛇,他还不知悔改、罪加一等,他要是缩回去、不敢动手,我们也算是给被他盯上的有才学的考生一个公平的机会。
  魏思远可是一路耽搁到了现在,整整七年。”
  考生有几个七年可以浪费?
  诚然,即便当年他考中了,遇着血亲离世,他也得丁忧,但进士和举人天差地别。
  每月得官家多少补助,能减多少赋税,便是为了生计办个私塾,收的束脩都不一样。
  魏思远的家底让他撑到了七年后再赴考,但其他许许多多的“魏思远”或许就倒在了银钱困境上。
  沈临毓出身矜贵,但他一样清楚,普通百姓之家要供出一个举人甚至进士要费多大的力气、多少的银钱。
  “此前迟迟找不到方向,险些让他再祸害人,现在也算得上柳暗花明,船到桥头自然直了,”沈临毓想了想,又道,“打草惊蛇是难免了,我先与圣上交个底,听他如何吩咐。”
  毕竟,他们打蛇,但圣上才是那个要收蛇胆蛇肉的买主。
  沈临毓说完就进了宫。
  永庆帝思量再三,让镇抚司只管去做。
  镇抚司上下忙得脚不沾地,穆呈卿恨不得问三司衙门再借人手,更别说沈临毓了。
  郡王爷夜里都只在衙门里打个盹,睁开眼睛就是查案卷、看证词。
  元敬见状,只得抽空去广客来买些可口饭菜,顺便与余姑娘说些能说的“进展”。
  “是,王爷四天没回府了,清早小的把换洗衣裳送回去、又收拾了些干净的送衙门里。”
  “遇着长公主了,长公主挂念着,但她从来不插手王爷的公务,只叫小的照顾好王爷吃穿,莫要把人先累倒了。”
  “难办得很,案上的文书堆得这般高,地上还有不比桌案矮的好几堆。”
  “镇抚司那么多人追着去各处问话,要不说还得是镇抚司呢,别人再烦、也得硬着头皮作答,换个别的衙门,或者指挥使不是王爷这等身份的,恐怕还不好问话。”
  “王爷的心思不在吃喝上,他巴不得就馒头蘸酱、几口咽下去填肚子了事,什么鱼啊虾啊,他嫌麻烦、浪费工夫。”
  “可总不能就那么吃吧?所以余姑娘您看着来,要方便好入口、吃起来不费劲的。”
  这对阿薇来说倒是不难。
  空口馒头不是个事儿,那就各色包子、夹馍。
  广客来本就有包子,而馒头也是现成的,灶上炖了什么肉,拿来手撕或切开,往馒头里夹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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