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后院倒是有树能挂,小囡看到那么大一盏灯、眼睛都看直了,但最宝贝的还是她的小兔子灯。
  还是陆念提出来拿回定西侯府去。
  “后院连着厨房,走进走出的,忙起来万一撞着了,坏了花灯,还坏了客人们的菜肴。”
  阿薇听着有理,便把灯挂回了春晖园。
  自家屋子,也不讲究收不收灯,一直挂着。
  但这个年节,还是过去了。
  元月十九的清晨,一辆马车出城往庄子上去。
  北风呼啸。
  陆念倚着车厢,脑袋歪在阿薇肩膀上打盹。
  她抱着个手炉,冷倒是不冷,就是困乏得很。
  少了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她这几日很不习惯,睡得也不香。
  反倒是到了车上,不算平坦的官道时不时颠两下,叫陆念整个人松弛许多。
  阿薇尽量让陆念睡得舒服些。
  只是陆念偶尔会惊一下,阿薇轻拍她,听着她咕哝了声又继续睡了。
  直到进了庄子,阿薇扶陆念下车。
  陆念在迎面而来的北风里打了个哈欠,问:“院子里那盏花灯,你要挂到什么时候?”
  阿薇闻言笑着道:“不是您觉得它明亮,比廊下那一盏盏小灯笼好使吗?”
  “这倒是,”陆念点了点头,“那便继续挂着,哪天要是坏了,再换盏新的。”
  阿薇应了声“好”。
  陆念一手揣着手炉,一手替阿薇整理毛茸茸的领子,细长的手指按在她先前靠过的肩膀上,指腹用力捏了几下。
  渐渐地,困意消散,陆念精神多了。
  等庄头小心引着她们到岑氏住处外头时,陆念容光焕发,大摇大摆往里走。
  内室里略显昏暗,只桌上点了一油灯,照得坐在床上的岑氏脸色蜡黄。
  李嬷嬷木讷地坐在一边椅子上,良久才反应过来屋里来了人,茫然抬头、茫然起身、茫然地想行了礼,却被岑氏厉声骂陆念的“丧门星”三个字惊得几乎跳起来,缩了缩脖子又不动弹了。
  阿薇扶陆念坐下来。
  陆念半边身子靠着桌子,道:“年节里讨债不吉利,让你过了个好年。”
  岑氏道:“你还晓得晦气?”
  “你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怕,”陆念笑眯眯地,“我不一样,我怕你晦着我!”
  岑氏冷哼了声,浑浊的眼珠子盯着陆念。
  她知道陆念为什么来。
  陆念不能逼迫定西侯休妻,也扳不倒伯父,更不可能去衙门把事情嚷嚷开。
  别看陆念占据了主动,但事情完全卡住了,再拖延下去,陆念是个急性子不愿意等,所以岑氏知道,自己越发不能急。
  至于阿薇前回挑拨的那些……
  那又怎么样呢?
  岑氏指着伯父扶她一把,此间可以利诱、也可以威胁,但怎么和伯父拉锯,是她岑氏的事,她说了算!
  而不是陆念!
  如果最终结果都是死路一条,那她为什么要如陆念的意?
  岑氏打定主意不上陆念的当,却不想陆念故技重施,又拿了把匕首出来。
  刀刃出鞘,在油灯下锐光熠熠。
  岑氏能确定,这就是陆念当日扎她的那把匕首,竟然又回到了陆念手上,刃上甚至还留有当日的血迹!
  陆念眼睛直直看着岑氏,咚的一声,把匕首插在桌子上,然后拔出来,再咚的一道口子。
  岑氏咬紧了牙关。
  饶是她一遍遍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被陆念牵着鼻子走,也绝对不能上陆念的当,但是,她无法全然抑制住自己的恐惧。
  带干涸血迹的银光刺得她眼睛痛。
  那一下又一下“咚”的声响,叫岑氏下意识就想去捂自己的腿。
  她的腿伤养得很一般,伤口结痂、深深浅浅。
  她这把年纪了,自不会如年轻女子一般看重自己的皮肤,但就算是老太婆也不会喜欢腿上多出三个伤疤,尤其是,这伤来得那般屈辱。
  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时至今日,做梦时候都会看到血糊糊的印子,睁开眼就心烦意乱。
  而现在,始作俑者,用那把凶器,再一次挑衅她。
  明明还只是在扎桌子,却叫岑氏感觉到那条腿又痛了起来。
  岑氏怒火中烧,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来:“怎么?只敢玩这种把戏?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是不敢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一个痛快?”陆念斜乜了岑氏一眼。
  岑氏那张老态俱现的脸看着凶神恶煞,瞳孔中的恶毒藏也不藏,就像是故意刺激她一样。
  陆念换了一边靠坐,匕首捏在手里把玩:“是啊,我不敢呢!”
  说这话的时候,陆念的神情却是截然相反,胆大极了:“我还等着你咬岑文渊呢。岑文渊现在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管你的事,他巴不得你死了一了百了,给他省事儿。”
  岑氏阴测测道:“还有新说辞吗?”
  “有!”陆念的眸子骤然放光,兴奋之情涌现出来,“这么多年,你不会光给他银钱,却没有打听过钱都去哪儿了吧?
  他藏得再好,外头再摸不到一点风声,但你、岑文渊的大财主,你心里八成有点数吧?
  你可千万别说你毫不知情,那我当真要看不起你了!”
  岑氏防备地看着陆念。
  疯子不愧是疯子,疯子出招、不讲道理。
  上一瞬好好说这话,下一瞬立刻拔刀的人,她这会儿笑得这般雀跃,鬼晓得下一刻又要生什么变化。
  况且,岑氏对钱财的走向确实有些掌握,她吃不准陆念会说出什么来。
  谨慎、疑惑、不安等等情绪交杂下,岑氏听见陆念开了口。
  “你在庄子上想来也不晓得外头的事,年前,新宁伯府被抄了,上上下下、整整齐齐,一家老小,在牢里过了个团圆年!”
  岑氏的眸子倏然一缩,脑袋嗡得一声响。
  新宁伯府?黄家?被抄了?
  这怎么可能?!
  伯父和新宁伯府的关系隐秘至极,连她都是多年用心、靠着些许蛛丝马迹才窥见端倪。
  陆念和阿薇折腾什么薛家、什么镖局、什么开棺验尸,无论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会牵连到黄家去,那为什么……
  难道是新宁伯府自己惹了麻烦,引来了调查?
  八成就是这样!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拖后腿的东西!
  新宁伯府一倒,伯父要收拾不少烂摊子,确实管不上她这一头。
  岑氏在肚子里把黄家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完了,她调整了下表情,抬起松弛的眼皮看着陆念。
  “抄了就抄了,与我有什么关系?”岑氏一字一字道,“我还是那句老话,有本事直接捅死我。”
  她倒要看看,是她能拖得起,还是陆念有能耐破局!
  她好不了,陆念也别想如意!
  咚的一声。
  陆念又把匕首刺入了桌面。
  岑氏不再看她,也不再看匕首,只是这眼神一挪开,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薇和李嬷嬷都不在屋子里。
  隔壁。
  阿薇沉沉看着李嬷嬷:“嬷嬷是聪明人,聪明人办事,还是得快些才好。”
  李嬷嬷的嘴角抽了一下,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
  出卖侯夫人之后,世子夫人的确没有为难她,没有饿肚子,却也不能自由。
  摆脱了日夜难眠、心慌意乱的状况后,李嬷嬷自认为自己在慢慢好起来,直到她又被送来庄子上。
  出发前,表姑娘就交代过,只有从侯夫人口里问出些不为人知的消息,她以后才能有真正的好日子。
  李嬷嬷没有别的选择。
  可自打过来后,面对越发难伺候的侯夫人,李嬷嬷只觉得先前的毛病又追了上来。
  她想逃走,却无处可逃。
  这是定西侯府的庄子,庄头、庄户都是陆家的人。
  “表姑娘,奴婢……”李嬷嬷捏紧了手指,颤声道,“您和姑夫人答应过,说会放过奴婢……”
  “是啊,所以你还活着,”阿薇道,“但想要过好日子,你还得努力。
  助纣为虐那么多年,真以为走投无路时那点真话,就能偿完所有的罪过吗?
  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岑氏她难道不该死吗?
  两条人命,前途无量的待考举人,儿女双全的侯门夫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一个是定亲定到个豺狼,不止自己被毒害了性命,岑家更是引得他兄长入歧途,害得他父亲丟官帽、毁功名,两三代人好不容供出来了进士,就因为岑氏那点歪曲心思,毁于一旦。
  一个是交友交到个虎豹,我外祖母待人亲近和善,只因岑氏眼红她的一切,下毒杀人、还鸠占鹊巢!害得我母亲舅舅年幼失恃,几十年来毁我母亲名声,叫她受了多少本不该受的苦!
  从头至尾,他们两人多无辜?他们的家人多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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