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薇则是由南边正门入府,提着黑羽鸡到陆致书房。
  此刻会合,时间不早不晚。
  闻嬷嬷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布包。
  待里头的银刃露了锐光,刘管事吓得喊起来:“哎呦!不能动刀!不能动刀!”
  另一个管事也吓坏了,不敢拽表姑娘、但是能拦嬷嬷,壮着胆子想挡路:“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闻嬷嬷谁也不理,将那把细长的刀递到阿薇手里。
  陆致听到“刀”字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表姐,左手握刀、银光寒人,右手提鸡、尖叫催命,正中的那张脸面无表情,阴冷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
  “鬼啊!”陆致失声叫道,“你中邪了吧!你克死你们余家这么多人,又回来害我们!你滚出去,你们都滚回蜀地去!”
  可无论他怎么喊,鸡头和刀刃依旧逼在他脸上,没有退开一点。
  阿薇开口,声音比双手都稳:“这只黑羽鸡,在擂台上威风吗?”
  陆致自不可能回答,他重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还抱着柱子,脑袋闷着:“你等着!等我母亲来了你就完了!”
  桑氏几乎是冲进来的。
  今夜陆骏多吃了几盏酒,话匣子关不住反复说姐弟从前的各种不愉快,桑氏一面敷衍听着、一面等他醒酒。
  哪成想陆骏还没醒,外头通传陆致的小厮到二门上求救,说表姑娘在书房撒泼。
  桑氏顺理成章地丢下了醉醺醺的丈夫,等行到前院、见到恐慌不安的阿当,心生了几分异样。
  她不知道阿当为“大公子斗鸡”心虚,只当阿薇与陆致闹得厉害,提着裙摆就往书房跑。
  早想到大姑姐母女回府后会不太平,但桑氏认为这份不太平闹不到她头上来,且过去的十天半个月春晖园不吵不嚷,有事寻来也有理有据可沟通,因此桑氏就没防着她们。
  哪成想,突然闹起来,竟是闹到了陆致这里!
  陆致就是个憨厚单纯性子,能闹得过谁?
  这一段路跑得桑氏气喘吁吁,再一看儿子被逼到抱柱,而阿薇还拎着刀,她一口子险些没续上:“你……”
  姚嬷嬷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上缓缓,就想去拉阿薇:“刀、刀不长眼的,表姑娘我们、我们好好说啊。”
  到底忌讳着那把刀,姚嬷嬷不敢硬来。
  阿薇又狠狠捏了下右手。
  咯!
  尖锐刺耳的鸡叫划空响起,不止惊了姚嬷嬷,也惊了桑氏。
  这里为何有只鸡?
  两人是为了一只鸡闹起来的?
  阿薇这时才开口,问的依旧是先前的问题:“告诉你母亲,斗鸡好看吗?这只鸡厉害吗?”
  姚嬷嬷猛得扭头看向桑氏,小公子斗鸡?
  桑氏亦是惊讶不已,脑袋嗡嗡作响:“阿致?”
  “母亲,她是疯子!救我,母亲救我!”见有人撑腰了,陆致来了精神,好一顿哭喊。
  桑氏心疼极了。
  斗鸡之事还不确定,但儿子哭着喊救命,没有哪位母亲能无动于衷。
  “阿薇,”桑氏赶紧劝解,很是急切,却也控制着语调口气,“先把刀子放下来,我们有话慢慢说,要是、要是阿致真的斗鸡,我肯定也不饶他,我们慢慢说。”
  阿薇依旧紧盯着陆致,并未去看桑氏,但只听舅娘说话,就叫她好一阵心酸。
  即便遇着这么一边倒的局面,桑氏都在克制着与她“讲道理”。
  为人、为母,舅娘都立得住。
  “你有一位好母亲,”阿薇直直看着陆致,“你让她救你,你明明白白告诉她,你有没有去看斗鸡?你有没有在将军坊赌钱?!”
  陆致回答不了。
  黑羽被捏住了翅膀,而他却像被掐住了脖子。
  他看到阿薇的眼眶发红,这让他想起了将军坊里那些看客,他们在迫切想要见血时眼睛也是红的。
  越想越是害怕,陆致抱着柱子、身体往下滑:“母亲,你赶走她!你快赶走她!”
  “算舅娘求你了,”桑氏含泪劝着,她也不敢直接去拦阿薇的胳膊,怕刀子不稳、怕鸡乱扑腾,“我们慢慢跟他说,好不好?”
  “慢慢说?”
  一道尖利声音从院门边响起。
  桑氏转头看去。
  来人未提灯笼,披了件几乎拖地的青色大袍,从暗处走到明处,那张五官明艳逼人。
  正是陆念。
  陆念瞥了眼蜷缩在柱子旁的陆致,低骂了声“没出息的玩意儿!”
  而后她就再没管阿薇与陆致那头的对峙,只与桑氏道:“他只求救却不敢否认,喊了半天又不认一句错。”
  桑氏噙着的眼泪瞬间落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是他错了,不是阿薇污他,但能不能好好说,别拿刀……”
  “弟妹,”陆念抱着双手,一字一字道,“你只要再求一句情,我就带着阿薇出去,从此不管陆致斗鸡赌钱,你自己管,管不管得好、你心里有数。”
  第15章 来,杀鸡
  桑氏的身子晃了晃。
  姚嬷嬷眼疾手快扶住她,却没有任何建言。
  因为她懂姑夫人话中的道理。
  管教人从不是简单的错了棍子对了糖,但有一条是真理:红脸白脸、绝不能先打起擂台来。
  世子夫人的确能几句话把姑夫人、表姑娘请离,但之后再要管大公子……
  姚嬷嬷看那头缩起来的陆致,暗暗想:难管。
  表姑娘的手段是激烈了点,但事出有因,是为了大公子好。
  这一点,想来世子夫人也是明白的。
  桑氏的确明白。
  当家主母,手下人手不少,她愿意唱什么脸就什么脸,有严厉有温和。
  管好了最好,真管不好的、找人牙子来发卖了,眼不见心不烦。
  可儿子管教不好,难道也大手一挥卖了?
  十二岁斗鸡赌钱,二十岁呢?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桑氏越想越悲伤,心肠也在陆致左一句“母亲救我”右一句“疯婆子滚回蜀地”之间硬了起来。
  大姑姐说得对。
  从头到尾没有认错过,不狠狠管教不行了。
  狠狠攥紧拳头,桑氏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你有没有去斗鸡赌钱?你回答我!”
  陆致傻眼了:“我……”
  他根本没想到,救兵母亲不止不救他,还帮着外人训斥他。
  见他“我”了好久没有再多一个字来,阿薇冲闻嬷嬷抬了抬下颚,闻嬷嬷会意,上前提着陆致的后领,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陆致的力气根本抗衡不了闻嬷嬷,再次被迫与鸡头、刀尖面对面。
  “黑羽大将军在擂台上威风吗?”
  阿薇问归问,也知道乱了阵脚的陆致此刻根本答不出来什么。
  她把刀往嘴边一架,用双唇与牙齿抿咬住,空出来的手倏地发力、将鸡头往后掰去,用钳制住翅膀的手卡住,而后根本不管黑羽鸡的挣扎,把露出来的脖毛三两下扯了,扔向地上。
  刀又被握在了手里。
  阿薇舔了舔唇,道:“不是喜欢看鸡毛乱飞吗?来,杀鸡。”
  陆致原本已经不打算挣扎了,反正挣不过,也没有救兵,但一听阿薇要杀鸡,他眼睛霎时瞪大,吓得一个劲儿要往后躲,满口全是“疯子”。
  他就知道这疯子要见血!
  不,已经见血了。
  也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阿薇的嘴唇被刀划了个小口子,血珠子渗出来,被她一舔,染红了半张唇。
  陆致猛然就想到了志怪小说里那吃人的女妖怪。
  “妖怪!”他挣扎起来,一时动静比那死到临头的鸡还要大。
  可他身后就是不动如山的闻嬷嬷,岂是他这样的小身板能抵得动的?
  陆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子被阿薇塞到了他的手里,也只是塞着而已,他能感受到掌肉贴住了刀柄,但他的整个手依旧被阿薇控制着,怎么使劲怎么动,完全不由他做主。
  而那只擂台上看着翅膀力大无穷的黑羽鸡,却完全摆不脱阿薇,亦无法再高声鸣叫。
  它只能露着咽喉,费劲地踢着早就被捆扎实的双足,仅此而已了。
  阿薇手指用力,拽着陆致用手中的刀子抵住黑羽鸡的咽喉。
  “对,横着给它来一刀,”阿薇没有立刻割下去,只比划了两下,“你得使劲儿,若是力气小了、没有割断喉管,那鸡就死不痛快,你松开它,它还能顶着那露出血口的脖子满地扑腾,一面扑、一面流血。
  你看过它与别的鸡搏斗,知道它厉害,这种斗鸡的命都硬,临死前能耐得很,我们这么多人都未必能撵着它。
  到时候,你这书房里里外外就全是鸡血了。
  所以啊,还是要下狠刀,直接割断,让它折腾不得。
  你这么喜欢这只黑羽鸡,肯定舍不得它垂死挣扎吧?那就给它一个痛快吧!”
  <a href="https:///zuozhe/jiushiliu.html" title="玖拾陆"target="_blank">玖拾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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