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程知阙通常只是笑,捋顺她松软的一头长发,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甘之如饴。
  程知阙追人的风格很不同寻常,时缓时急,但多少能看出他是在不断试错,充分按她的步调走,一步一个脚印。
  为了投其所好,他似乎专门研究过她的朋友圈和ins号,有时带她打卡北京新开的几家餐厅,有时陪她去看展、看电影,等她周末有空,开车到城中村游山玩水。
  即便处在不太熟悉的领域,他依旧能做到如鱼得水,她自我产出的观点在他那不会落到地上,无论聊什么都不曾冷场。
  他们当初开展得不明不白,相处起来像快餐式的囫囵吞枣,程知阙深知这点,悉心弥补过往两人错过的每一场约会,用这种方式还给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开始。
  坦白讲,付迦宜不是没纠结动容过,他不经意的言行举止里填满了细节,她不是感受不到。
  但她依旧没松口。
  这种温吞的相处模式陆陆续续维持了将近一个月,从春末到夏初,气候拂煦,研究院后面的紫荆树竟不知不觉开花了。
  和程知阙一起消弭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六月中旬,第一季度的奖金到账,是笔不小的数目。
  临下班前,付迦宜从财务那边回来,路过茶水间,听到两三个同事在里面侃八卦,主角依旧是她,只不过这次绯闻对象变成了程知阙。
  她在外面听得只想笑。
  传言毕竟有夸大成份,能被王静语传得这么煞有其事,听起来跟真的一样,也是难得。
  最近一段时间,即便程知阙追她再张扬,也都是在私底下,从不会把感情的事带到工作场合随便影响她,可谨慎归谨慎,难保百密一疏。
  除了在餐厅那次,还有一次被王静语意外瞧见——前天她和王静语加班到很晚,程知阙抽不开身,便叫伦古过来给她送夜宵,为了方便,伦古直接把车开进了院里。
  那辆车型号还算低调,主要是车牌,0开头的连号,全国一共没几副。眼下她们都在猜她背后的这位金主究竟是什么来头。
  付迦宜没继续往下听,绕过走廊,回办公室收拾一下,准备下班。
  晚上一起吃饭时,她偶然同程知阙提起这事,权当下饭话题在聊,完全没影响到心情。
  程知阙被她的好心态折服,但还是语重心长地说:“职场翻来覆去那些事,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别憋在心里,我帮你料理了就是。”
  付迦宜笑问:“你怎么帮我料理啊?”
  “把角色调换一下,证明是你在养我。”
  听出他的玩笑话,付迦宜笑出声,回说:“单论长相,其实你还挺有这方面的潜质。”
  程知阙要笑不笑地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正巧聊到这话题,程知阙同她说起杨自霖——去年这时候,有个北舞的女生主动找上来,杨自霖自然来者不拒,给人在学校附近买了套公寓,偶尔想起来才过去一趟,起初不太上心,纠缠了大半年,结果反被将了一军。
  “万花丛中过,早晚有失足落水的一天。”付迦宜感慨完,话里多出几分不自知的试探,“你们俩关系这么好,他没给你传授过这方面的经验吗?”
  程知阙笑了,“哪方面?”
  付迦宜瞪他,“……你不要明知故问,自然是养金丝雀的经验。”
  “传授过,但我没听进去。”
  付迦宜问他原因。
  程知阙说:“我有你一个就够了。每天事情多得无暇分身,哪有时间找别人。”
  付迦宜顿一下,声音很轻地问:“如果我没来北京呢,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
  程知阙看她一眼,温和道:“我们都别做这种假设,意义不大。”
  他活得一向通透,付迦宜深受影响,今日却突然执拗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来北京了,过去这么久,时间在变,我和你都在变,很多事不是光磨合就能做到的。如果功亏一篑了,又该怎么办?”
  日料店包厢宽敞,灯影清寂,他们席地而坐,中间隔一张橡木居酒桌。
  她背后挂了实色卷帘,墙面附一张水墨竹菊图,黑白晕染分明,衬得她目光清浅坚定,似乎一定要听到答案。
  程知阙注视她许久,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像是安慰,也像是承诺:“迦迦,你说时间在变,可我这几年的时间一直是停滞不前的。”
  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未变过。
  -
  隔天,付迦宜从医院回来,在研发部会议室见到西装革履的程知阙,对面坐着院长和梁思觉,还有专门被叫过来做记录的王静语和昨天在茶水间聊她八卦的同事。
  付迦宜这才恍然,程知阙所谓的帮她料理这些人和事,不是暗箱操作,而是以毒攻毒。
  他以意向合作的名义来院里参观,明里暗里表示,这事能不能成,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在场诸位谁不是人精,都能听懂这话的意思,不由高看她一眼。
  程知阙离开前,当着众人的面,同她话几句家常,顺带提起她的家人,言语间有放低姿态,把她往上捧的意思。
  付迦宜在心里笑他演技未免太好,面上不动声色地回应。
  两人相处起来太平等,她家世摆在那,并非男人的附属品,许多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付迦宜其实从不介意被外人说三道四,从前不澄清是觉得没必要,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耐心告罄,这次也算借机打压一下王静语那批人。
  将程知阙送走,付迦宜在楼下咖啡厅碰到梁思觉。
  梁思觉问她想喝些什么,他请客。
  付迦宜扫一眼led屏幕,随便报出一种饮品名。
  等出餐的空隙,梁思觉说:“抱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最近受过这么多委屈。”
  梁思觉一旦忙起来,基本全天都泡在实验室,两耳不闻窗外事。
  付迦宜表示理解:“师父,我没怪过你。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都无能为力。”
  梁思觉怅然:“总有人有办法为你出头。”可那个人却不是他,实在白沾了近水楼台的光。
  付迦宜笑笑,没说话。
  -
  叶禧落地首都机场那天,刚下过一场阵雨。
  付迦宜怕堵车,提前赶过去,偏叶禧搭乘的那趟航班晚点了一个多小时,她捧杯咖啡坐在出口附近的长椅上等,临近傍晚才接到人。
  时隔太久没见,叶禧把行李箱推到一旁,热络地抱住她,直诉想念。
  行李箱差点撞到人,付迦宜忙出声提醒。叶禧扶住推拉杆,回头朝高个子男生说了句抱歉,抬头看对方的长相,讶异地说:“是你呀。”
  那男生跟叶禧座位相邻,飞机上聊过两句。
  男生笑了笑,说没关系,转身离开了。
  付迦宜轻碰她肩膀,“什么情况?”
  叶禧笑说:“什么情况都没有,路上打发无聊时间,随便认识的。”
  付迦宜不信。
  “真的,没骗你——快走啦,坐了快十个小时,累死了,我现在好想洗澡睡觉。”
  付迦宜拉着叶禧往停车场走,伦古倚在车旁,朝她们招招手。
  半小时前,程知阙问她去不去钟课那吃饭,付迦宜说最近应该没时间见面,晚点还要去机场接人。
  程知阙没说什么,把伦古叫过来,方便她们近期随时随地用车。
  叶禧不知道她和程知阙之间的事,看到伦古,隐隐明白了什么,路上挤眉弄眼地示意她,问她怎么回事。
  付迦宜打开事先做好的旅游攻略,把手机递过去,转移叶禧的注意力。
  机场离朝阳区挺远,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沿途正好经过一家老字号糯糕坊,知道沈铭玉平时爱吃这家,付迦宜叫叶禧先等等,一个人进去排了二十分钟队,买两盒带回去。
  到了住处,刚进门,发现沈铭玉在家,付迦宜笑说:“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铭玉抱臂靠在落地窗前,低头往小区门口看,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很快挤出一抹笑,照常和叶禧叙旧。
  在客厅待了会,叶禧去付迦宜的卧室冲澡。
  付迦宜瞧出沈铭玉心情不好,以为她感情不顺,掀开食盒,拿出一块糕点递给她,“和钟老板吵架了吗?”
  沈铭玉没接,冷淡地说:“那倒没有,我们好得很。没有欺骗,没有隐瞒,哪来的吵架?”
  这话夹枪带棒,几乎句句带刺,付迦宜自是能听出来,笑意一点点淡下去,轻声说:“不是因为他,那就是因为我了。”
  沈铭玉没说话。
  “所以你这段时间不常回来,是有意在避着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