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她不久前见过沈照清,大概能联想到他们父子为什么闹这么僵——把工作中的绝对领导地位放到生活中,任谁面对这样的人都会感到窒息。
知道她指的哪方面,程知阙说:“谋划着过。这世上这么多人,谁不是在为自己潜心打算。”
他没隐瞒,每一分算计和贪婪都袒露在她面前。
他从来都不是一心向善的好人。
付迦宜放空自己,轻声问:“那你过得开心吗?”
程知阙坦言:“比起我开不开心,我其实更希望你能开心些。”
“我还挺开心的。”
“我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
程知阙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忽然笑起来,“大概能想象得到。”
不知不觉走到对岸。
这条河并不长,冰冻三尺,一眼望到头。
几个表亲家的孩子围在河中间,用工具凿冰,边上放着垂钓工具。
程知阙停下来,低头看她,“问你个问题。”
“什么?”
“真不喜欢钓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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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迦宜其实没想到,看起来似是而非的一大家子人,一起过年也会这么热闹。
除夕夜,台上余音袅袅,几十号人待在偌大宴会厅看戏,等着吃年夜饭。
几个跟程知阙关系好的小辈过来讨红包,程知阙毫不吝啬,来一个给一个。
付迦宜得空扫一眼红包厚度,心里感叹他的大方程度还真是无人能及,撒起钱来一点也不手软。
吃完年夜饭,付迦宜入乡随俗,零点前一直在守岁,中途实在困得不行,套件外套,去外面逛了一圈,等稍微清醒些,原路返回。
程知阙站在门檐底下的台阶上,像是专门在等她。
等她靠近些,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给你留了一个。”
付迦宜笑了笑,“我早就已经过了收红包的年龄。”
“沈铭玉都能收,自然也不会差了你的。”
“你是她叔叔,不是我叔叔。”
程知阙笑得无辜,刻意放慢语速,“我也不是很想当你叔叔,差辈了不是?”
不远处三五个年轻人在堆雪人,时不时望向他们这边,目光探究。
付迦宜转过身,背对那些人,接过他手里的红包,往前迈出半步,将东西原封不动装进他口袋。
她只想赶紧速战速决,可这动作反而平添几分暧昧不清。
程知阙垂了垂眼,盯她颈侧那块净白皮肤。
她身上有股中性调的馨香,不同于前些年用过的花果调的香水。
时移世易,外貌在变,味道在变,本能的生理反应却难以改变。
她靠近他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指,耳廓微微泛红,跟以往相比没有任何不同。
落地窗边上架一台巨型中式实木座钟,坐北朝南,悬浮钟摆左右摇晃,分秒必争。
零点将过,程知阙温和地喊她:“迦迦。”
付迦宜仍不太适应这称呼,但也没说什么别的话,稍微仰起头,安静等他后话。
其实这一秒,她不是不好奇他接下来的言行举止。
数九寒天,渴望温暖是还淳返朴的本能,抛开盘算,人总该眷恋点脚踏实地的余温。
程知阙抬起手,捋顺缠在她颈间的一头长发,温热指节贴近她发凉的皮肤,低声说:“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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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阙送她的那份红包她没要,但隔几天还是以另一种形式纳为己有。
初三,从锦园离开当天,付迦宜没急着回住处,和程知阙去见了他的几个朋友。
见面才知道,这些人都是他发小,有的中间差不多隔了十几年没见,感情依旧维系得不错。
聚会地点在西三环的一幢独栋洋楼,来的人不多,男女都有,彼此熟悉得推心置腹。
他们这群人打发时间的方式大差不差,无非是喝酒打牌,要么就是骰子的各种极端玩法。
来北京前,付迦宜只偶尔玩一玩这些,不算精炼,自从认识沈铭玉,不知不觉精通了很多游戏,但依旧不是很热衷。
牌局很快组起来,程知阙问她会不会玩。
付迦宜没把话说满,只说不是特别会。
程知阙笑说:“想玩吗?你顶我的位置。”
“那你做什么?”
“给你当军师。”程知阙说,“放心玩,输了算我的,赢了全是你的。”
周围几个人一直在明里暗里观察她,付迦宜没扭捏,硬着头皮坐上去。
程知阙扯把椅子过来,坐在她斜后方,帮她理好筹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洗牌。
桌上其他三个都是男人,许是看程知阙的面子,虽然不知道她身份,依旧待她过分热络。
杨自霖在对面坐着,故意没问程知阙,笑着套她的话:“姑娘,你和老程什么关系啊?”
付迦宜不卑不亢地笑说:“师生关系。”
杨自霖跟其他人交换一个眼神,了然地笑笑。
他们这圈子奇葩事太多,别说把各式花样放到台面上聊,就算真的舞刀弄枪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人和事,见得多了,习以为常罢了。
付迦宜已经过了不谙世事的阶段,大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缓缓补充一句:“他真是我老师,是我在巴黎时候的家教。”
这话是正经话,众人听了反倒惊讶得不行。
知道程知阙之前的确有过一个学生,突然对上号,杨自霖立马来了兴致,忍不住调侃他:“可真有你的,把学生往赌桌上带。”
程知阙不达眼底地笑笑,没搭腔,由她怎么定义这段关系。
付迦宜平常牌技一般,主要是懒得算牌,输赢都无所谓,但今天不一样,她用的是程知阙的筹码,即便是输,起码要输得心安理得。
她提起几分认真的态度,稍稍坐直身体,好好打牌。
杨自霖他们开始还有意让着她,玩到一半发现小姑娘技术了得,觉得挺有意思,秉着不辜负牌友的态度,也跟着认真起来。
中途有一局,付迦宜有些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攒清一色,问程知阙的意见。
程知阙原本还在充当甩手掌柜,双腿交叠,坐在那喝茶,听见她问,大致扫一眼牌局,用眼神示意:“打那张。”
付迦宜不太确定,指向右数第二张,“这张吗?”
程知阙没说话,右手包住她手背,带着她把旁边那张牌推出去。
这局她赢了,大满贯。
瞧着堆成一摞的筹码,付迦宜分了下神,后面再没集中过注意力,把前面赢的这些输了回去。
下半场程知阙没在,临时出去接电话,处理工作上的事。
付迦宜边打牌边听他们聊限制级八卦——刚从某管理院退下来那位,家里红旗不倒,把外面的彩旗接回家,正宫和侧室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都是一出新鲜闹剧。
她发现,男人一旦八卦起来,一个人甚至能代替一整版娱乐新闻。
没过多久,程知阙回来了。
杨自霖把自己的位置空出来给他,起身去上洗手间,顺便出去透口气。
坐在对面的人突然变成程知阙,付迦宜时不时跟他对上视线,等反应过来时,后知后觉发现他在放水,喂牌喂得不留痕迹,摆明了要她赢,多少有哄人开心的意思。
牌局结束,她一家赢,其余三家输。
程知阙问她要不要把筹码兑了。
付迦宜思索几秒,说:“兑一点吧,当意思一下了。”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兑,太客套反而不好。
临离开前,付迦宜将现金揣进包里,粗略摸了下厚度,跟那晚程知阙给她的红包数目差不多。
阴差阳错,这笔钱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这里。
吃过饭,程知阙开车送她回去。
付迦宜坐在副驾,想到牌桌上他们一群大男人聊八卦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一声。
程知阙抽空看她一眼,“看来今天玩得还算开心。”
付迦宜敛了敛笑意,“也还好。”
程知阙突然提及:“以后少跟沈铭玉接触,容易被带坏。”
付迦宜觉得他不讲理,笑说:“我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怎么少接触啊?”
“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住?”
猜到沈铭玉可能跟他提过这事,付迦宜说:“找房子搬家的事以后再说吧,目前没什么精力。”
程知阙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