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付迦宜转念想起自己中午吞健胃泡腾片的狼狈模样,没由来地觉得鼻子有点酸。
  眼下氛围太好,这种异样感转瞬即逝,她没再分心,很快恢复了常态。
  饭吃到一半,有人端一壶橙汁来给她续杯。
  付迦宜抬眼看,发现那人是许久不见的伦古,微微愣住。
  庄宁解释:“我这里平时会来不少情侣,是个卖花的好地方,有的外国佬为了充面子,还能给伦古一笔不菲的小费,我干脆就让他留在这了,总比到外面四处漂泊强。偶尔人手不够的时候,他也能帮我的忙,一举两得——当然了,这些都是阙哥的意思,我想不出这么周全的法子。”
  付迦宜惊讶地看向程知阙,“什么时候的事……”
  程知阙回看她,“从旧港回去以后。”
  “你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不然呢。”程知阙笑了声,“我看着很像广施恩德的慈善家?”
  付迦宜笑着摇头,“一点也不像。”
  可就是因为他不是慈善家,她才觉得这份特例和偏爱来得独一无二。
  默默无闻才显得尤为珍贵。
  过了会,程知阙手机响了,中途出去接电话,座位只剩下付迦宜和庄宁两个人。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庄宁叫人将餐具撤走,摆了个琉璃花瓶在桌上,里面插一束铃兰花。
  庄宁无意提起:“我记得阙哥的妈妈很喜欢铃兰,阙哥每年回去看她,都会先去趟花店。”
  这消息来得意外,付迦宜默默记在心里,问他:“你跟程知阙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阙哥都在七大上学,不过他大我很多届……”
  说起来,能和程知阙相识,倒也是戏剧性的一出偶然。
  庄宁读大学的时候,程知阙还在读研。
  他一直知道他们学院有这么一号人物——计算机水平一流,在校期间拿过不少国内外奖项,每一项单拎出去都是十足的含金量。
  07、08年那会互联网普及率极低,找工作不容易,更别提在校期间找兼职,简直比登山还难。
  形势严峻的情况下,他偏偏出了岔子,被雇主以犯错为由拒付薪资,甚至面临被起诉的风险。
  程知阙恰巧是雇主那头的红人,三言两语替他解决了这事,也帮忙保住了兼职。
  后来庄宁问过程知阙,当时为什么会帮他。
  程知阙只说了一句:没别的原因,只是想看看以你这种半吊子水平究竟能走多远。
  回过神,庄宁对付迦宜说:“当时因为阙哥这句话,我闻鸡起舞,发奋图强,毕业设计在我们导师那居然拿了a+,你敢信?”
  付迦宜忍不住笑出声,“不过话说回来,这回答问题的风格真的很符合程知阙。”
  庄宁悄悄吐槽,“是的……个人风格简直不要太鲜明。”
  他们正聊得起劲。
  当事人接完电话,推门进来的时候,被路过的女服务员撞到。
  女人典型的欧美长相,穿一套修身的黑白工作服,身材凹凸有致,性感有余,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托盘,走前丢下一句“抱歉”,远远朝程知阙抛了个媚眼。
  即便当事人不为所动,可付迦宜离远看这场面,还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她忽然问庄宁:“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吗?”
  她从没问过程知阙类似的问题,好像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回避跟他讨论这些。
  庄宁明显被问住了,快速思忖两秒,高情商地作答:“阙哥绝不是滥情的人,外表和内在不一定能成为衡量喜欢或不喜欢的标准,重要的是被他认定的那个人本身。”
  尾音落地,程知阙过来了。
  他坐到她旁边,将手机丢到桌上,“在聊什么?”
  庄宁模棱两可地笑说:“就随便聊聊,没说什么特别的。”
  接连喝完两杯橙汁,付迦宜起身要去洗手间,被程知阙叫住:“等等。”
  她疑惑:“怎么了吗?”
  “你口红花了。”
  “我去补一下妆。”她从包里翻出化妆品。
  程知阙揽过她肩膀,拇指覆上去,帮忙拂去她嘴角多余的口红晕染,“好了。”
  等付迦宜离开后,坐在对面的庄宁“啧”了声,痛心疾首:“阙哥,我劝你们俩别太暧昧,我一个孤家寡人看不得这些。”
  程知阙勾唇,用纸巾擦掉留在指腹的那抹红色,“有吗?”
  庄宁说:“还不暧昧吗?你刚刚的眼神就差直接把她拆吃入腹了。”
  -
  两人在酒馆三公里外的星级酒店歇了一晚,隔天下午,庄宁邀请他们去峡湾附近露营。
  程知阙一向尊重她的意愿,问她想不想去,付迦宜自然想去,甚至高兴地到门店买了套泳衣,以及大大小小的潜水工具。
  这种兴奋从上路开始持续暴涨,直到抵达目的地,看见同来露营的三人中的其中一个,瞬间从云端跌到谷底。
  昨天撞到程知阙的女服务员也在,庄宁介绍说,对方叫瑞雅,是本地人。
  伦古也来了,见到付迦宜,热络地喊了声“姐姐”。
  付迦宜摸摸他的头,看向在他身后搭帐篷的庄宁,“今天是你们酒馆团建的日子吗?”
  庄宁笑说:“不算,我想着人多热闹点,所以多叫了两个过来。”
  付迦宜适时终止了话匣。
  昨天那段插曲庄宁并没看到,她现在说显然已经没必要。
  峡湾的丘陵海岸地貌独特,海水是钴蓝色,澄澈透明,偏地中海的加勒比风,在南法独一份。
  付迦宜没了游泳的兴致,扯把折叠椅,坐在岸边扔小石子。
  程知阙过来寻人时,刚好瞧见海面溅起两层水花,下一秒恢复平静。
  听到脚步声,付迦宜往旁边看一眼,什么都没说,捡起几块石子,继续做自己的事。
  程知阙将一支烟衔在嘴里,背风点燃,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问她:“不是买了潜水工具?不下水试试?”
  付迦宜停了手里的动作,仰头看他。
  或许程知阙不自知,他抽烟时总是习惯性地微眯着眼,自带几分蛊惑意味。
  美色当前,付迦宜有种微妙的清醒感,知道不该“牵连”到他头上,收敛了低迷情绪,对他说:“我其实不会潜水……小时候学过,被呛到几次,从那以后打死不肯再学了,溺水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程知阙说:“还想学的话,我倒可以教你。”
  “你还会潜水吗?”
  “我的经历跟你正相反。”
  那时候还在国内,程知阙随父亲到管辖地,当时有意惹他动怒,趁他跟另外两个两杠四星协商要事,偷偷拿走了一份批文,逃跑差点被抓,便直接潜进水里,换气和调节耳压一瞬间学会,无师自通。
  他言简意赅地概括这些话时,唇边带笑,声线不冷不热,像在讲一段趣事。
  付迦宜听了,只觉得心脏隐隐骤疼,好一会才说:“……你当时为什么想惹怒他?”
  程知阙掸了掸烟灰,放眼看水平面,“不记得了。”
  这话题被不留痕迹地一笔带过。
  付迦宜更不想学潜水了,和程知阙回到搭帐篷的地方,跟庄宁他们汇合。
  天色将暗未暗,五个人围炉而坐,炉内塞了整块木炭,火光簇跃,融成碧落四合的暮色。
  伦古递给她一串烤好的奶酪蔬菜卷,付迦宜尝了一口,觉得好吃,毫无吝啬地夸赞他烧烤的手艺好。
  出来前,庄宁特意带了一箱易拉罐装的克伦堡1664。冰桶里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勉强能用,瑞雅到海边冲洗杯子,放好冰块,优先给程知阙倒了一杯冰啤。
  除了“谢谢”,程知阙没多言,将杯子推到付迦宜面前,拿起一瓶新的易拉罐,起开拉环,仰头喝一口。
  付迦宜承认,单论感情方面,再钝感的人都容易变成小气鬼。
  积攒了几个小时的坏心情因他的举动一扫而空。
  炉内的木炭熄灭,重新换了块新的。
  干燥热意扑面而来,付迦宜刚刚喝了点啤酒,脸颊发烫,凑到程知阙跟前小声说:“好热,我想出去走走。”
  程知阙看她一眼,“陪你。”
  他们绕过人群,缓步朝峡湾尽头走。
  付迦宜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在脑子尚且清醒,主动同他聊起各式各样的话题,内容浅显,并不出格。
  夜里气温低,付迦宜身体很热,皮肤被吹凉,冷暖交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肩上多了件他的外套,她下意识裹紧,深呼一口气,加快脚步,走向岩石缝隙间的水湾,脚踩在泥沙里,像陷进无法自拔的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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