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刹那间,齐璐悠的话语在她耳畔炸响。
‘你以为嫁给了齐衍礼,他就会爱上你吗——’
‘太天真了,他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
当时的纪知鸢压根没把齐衍礼放在心上,更遑论因他牵动心绪。
但现在不一样。
她开始在乎他了。
她想邀请他进入自己的世界。
蓝钻项链。
钢琴。
与齐衍礼相识很早。
这些关键词像锋利的冰锥,一根根刺进纪知鸢的心脏。
不断推进,不断深入。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血肉被划开的声音,温热的血液在胸腔里蔓延。
好像,真的是她认识的人。
某个几乎要冲破唇齿的名字,在舌尖颤动。
泪水悄然滚落,在脸颊上划出透明的痕迹,最终无声地洇入泛黄的纸页,晕染成一朵潮湿的暗花。
纪知鸢知道,自己不应该因此产生过大的情绪波动。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
通过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她丝毫不怀疑齐衍礼对自己的满腔爱意。
况且日记本里记载的事情已然成为过去式,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他喜欢的人是她,而不是日记中的‘她’。
纪知鸢抬起手,指腹掠过湿润的脸颊,拭去未干的泪痕。
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她都懂,但还是难以平息心头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一关。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屏。
齐衍礼的名字在来电显示中跳动。
纪知鸢猛然回神,手指微颤着拿起手机。
“阿鸢,想不想我”不正经的男声钻入耳中。
纪知鸢唇瓣微启,万千疑问在嘴边打转。
然而冰冷的电波终究载不动心事,她轻轻合上嘴唇,将满腹疑惑咽回心底,继而声线如常,闷闷地应了一声。
“嗯,想你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纪知鸢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地极好,对面的齐衍礼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今天要晚一点儿,不用等我回家吃饭,我还在加班。”
“在公司加班吗?”纪知鸢想了想,又说,“要不要我去给你送饭?”
“不用了。”齐衍礼斩钉截铁地回绝,干脆利落的语气让人一怔。
说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局促地解释。
“阿鸢,我没有别的意思。”
“李彦已经订好餐了,你来来回回的也麻烦。”
“而且我今天不会太晚回家,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纪知鸢垂眸凝视着桌面上那本沉寂的日记,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晦暗难辨。
“我在家里等你。”
“我还想吃你上次买的草莓蛋糕。”
齐衍礼听罢,眉间郁色顿消,唇角不自觉扬起,轻笑着打趣:“行,我下班之后再带蛋糕回家家里的小馋猫不会急得喵喵叫吧?”
“可能会。”纪知鸢顺着他的玩笑接话,眉宇间的郁色渐渐舒展,“那我就勉为其难,先帮你哄一下小馋猫。”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电流般的声波轻震着她的耳膜,让她不自觉地战栗。
“好,谢谢我美丽大方而又心地善良的老婆。”
话音落下,纪知鸢没有再出声。
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静默。
然后,听筒处传出一阵模糊的背景音。
悠扬的音乐在电磁波中流淌。
是纪知鸢再熟悉不过的钢琴声。
她与钢琴相伴了许许多多个日夜,悠扬的琴声早已融入灵魂之中。
纪知鸢顿感心累,强压下翻涌的思绪,恹恹地扔下一句“等会儿家里见”。
随后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
她将日记本轻轻归入木盒,仔细合上盒盖,又将木盒稳妥地放回原位。
书房内幽静如初,每一件物品都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仿佛时光从未被惊扰,也无人曾踏入这方静谧的书房。
下一刻,纪知鸢猛地转身,像受惊的鸟儿般仓皇逃离,跌跌撞撞冲进客厅,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里,双腿不自觉地弯曲,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在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她低声呢喃着,眉头微蹙。
“夏芷说在‘绘乐’看见了齐衍礼,可是他却称自己正在公司加班。”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在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她继续自语。
“如果夏芷没有看错,那么齐衍礼为什么要去‘绘乐’?”
“‘绘乐’,究竟有谁在?”
想到这里,纪知鸢的瞳孔猛然收缩。
几个零碎的画面如闪电般掠过她脑海。
……
清脆婉转的乐曲在空气中流转,金色的阳光穿透晶莹的玻璃窗,肆意倾泻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将整个走廊映照得璀璨夺目。
突然,一阵刺耳的女声划破这份静谧。
齐璐悠踏着细高跟款款而至,眉宇间依旧挂着那抹睥睨众生的冷傲。
“纪知鸢,你怎么在这儿?”
“你朋友是‘绘乐’的老师?正好若宜姐也是‘绘乐’的老师。”
紧接着,乔若宜出现在她视野内,脸上漾着一抹浅笑。
“纪知鸢,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小悠,你今天的运气太好了,遇上了享誉世界的钢琴家。”
“还不快抓住机会,让纪知鸢为你指导一下。”
……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存在吗?
还是说自己猜得没错,日记本中的‘她’,真的就是乔若宜?
而齐衍礼说辞,不过是他精心编造的骗局??
一连串的疑问从心底冒出,得不到解答。
纪知鸢阖上双眸,指尖抵太阳穴缓缓揉按,试图理清这纷乱的思绪。
头好痛。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除了会让自己变得更加郁闷之外,别无他用。
况且这些都是没有得到证实的猜测,等齐衍礼回来再说吧。
别想了,别想了……
纪知鸢紧紧抿住嘴唇,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企图用疼痛拾回理智。
她坐在沙发一角,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
夜色如墨般晕染开来,细雨如丝,无声地渗入城市的每道缝隙。
灯火渐次熄灭,光影在雨幕中慢慢消融。
纪知鸢始终没有去碰触电灯开关,任由自己的轮廓在黑暗中慢慢消融。
原来等待竟是这样的滋味。
没有半分欢喜与期待,只有焦灼与痛苦。
纪知鸢凝望着玻璃上模糊的轮廓,心想:之前自己出国的时候,齐衍礼也是抱着这种心情在家里等待的吗?
可能吧。
她看不透他的内心。
夜色中,街道两侧的车流如琴键般整齐排列,红亮的尾灯在雨雾中晕染开来,为城市谱写着夜的华章。
纪知鸢终于回神,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拿过手机,打出一通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李彦的声音接踵而至,“齐太太,这么晚打电话是齐董出了什么事情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纪知鸢听出来了这句话中的漏洞。
李彦不在公司,甚至以为齐衍礼和她在一起。
难道他们早就下班了?还是齐衍礼又一个人跑回公司加班了?
疑点越来越多。
她没有办法不去多想。
纪知鸢压下满腔困惑,佯装不知道地问:“没有,齐衍礼说他今天要加班,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帮他点晚餐。如果没有,我就去公司给他送饭。”
李彦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点了点了,齐董已经用过晚餐了。”
“这样啊。”纪知鸢刻意拉长声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对。”李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语气更加笃定,“下班前,齐董和我说了订餐的事情,还说策划部交上来的方案有问题,他要留下来亲自修改。”
纪知鸢没什么表情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后,她随手将手机丢在茶几上,屏幕在玻璃表面滑出半尺。
齐衍礼肯定有事瞒着她。
而李彦帮着他一起,在她面前打哑谜。
纪知鸢的手臂环住双腿,膝盖抵着下巴。
窗外的月光缓缓漫入客厅,却漫不过她眼底凝结的霜。
目光不经意掠过露台,一个被主人遗落的手提包蓦然映入眼帘。
以及墙隅处,那张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的宣传单。
纪知鸢动了动微微僵硬的四肢,将搁在沙发上的双腿放下,趿拉着拖鞋缓步走向露台,然后躬身捡起被风吹落的宣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