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很远处的厨房飘来煎牛肉的香气,蓝色火焰在灶台上轻轻跳动,像一圈不安分的小蓝牙齿。
  空气渐渐变得黏稠。
  陈行简握住杜思贝脚踝,慢慢俯下身,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发出雾蒙蒙的光,将交叠的身影投在地板上,极尽纠缠。
  “嗯——!”
  杜思贝喉间溢出一声轻哼,牙齿紧咬下唇,将脸偏开。陈行简微有迟疑,指尖悬在空气中,“疼?”
  杜思贝摇头,脸上却还在笑,“没有。”
  为证明似的,她仰起脸,长睫毛在灯光下簌簌颤动:
  “来吧,老公,我这次一定可以……”那声称呼被她含得温热,舌尖卷着隐秘的期待。
  陈行简生平第一次在这种事上觉得荒诞。
  不过面对杜思贝,他常有这种无可奈何又别无他法之感。她太特别了。
  “别逞强。”他抽身时带起细微的气流,拂过杜思贝泛红的耳垂。
  杜思贝眼底的光骤然暗了下去,仿佛有人掐灭了最后一盏夜灯。
  她像被海浪冲上沙滩的美人鱼,赤身蜷缩在棕色皮艺沙发里,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苍白身体上,很美,很脆弱。
  陈行简套上短裤,去更衣室找了件浴袍盖到杜思贝身上。接着他进了厨房,把煎糊的牛排倒进垃圾桶,又从冰柜拿了两块新的出来,还硬着,便扔进水池解冻。
  期间,两个人分别待在不同的空间,各自安静。
  好像生出一种默契,都在为同一件事尴尬,所以需要时间冷静。
  杜思贝慢慢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裹紧浴巾,背对厨房里的陈行简,她无声吐了口气。
  又搞砸了。
  她想,我果然还是有病。如果能确诊某种疾病就好了,这样就能打消陈行简的疑虑,她不是无法接受他,而是无法接受任何人。
  ……还是得约一个心理医生。
  这么想着,杜思贝燃起点希望,一转过身,她就看见陈行简站在后面。
  杜思贝还没来得及把决定告诉他,陈行简俯下身,微凉的唇轻覆在她额头,呼吸间萦绕淡淡烟味。
  那个夜晚他们过得平实而恬淡。吃完牛排,两人去二楼影音室,喝着红酒看了部电影。
  深夜躺在床上,杜思贝枕着手背,对陈行简说了想找医生的事。讲完想法,她的枕边人也侧过身来,和她脸对着脸。
  床头亮了盏台灯,微黄的光晕漫散在房间里,映出陈行简那双深邃又温柔的眼睛,像黑洞,在经久的光年中包容她的一切。
  杜思贝声音很低,“陈行简,我不是不爱你。只是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我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我常常想,如果真的存在平行时空就好了,在那个时空里,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可以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
  “不要这么想问题,杜思贝。”陈行简罕见地喊了她全名。
  他不笑的时候冷感十足,杜思贝恍惚间以为回到初见,第一眼她就觉得,这男人有一个不同于风流外表的冷静灵魂。
  “我们孜
  孜不倦追求的,从来不是所谓正常的人生。“陈行简轻抚她头顶,把一缕碎发挽到杜思贝耳后。
  他喜欢这样很近地看着她,四目相对,所有的情意都流动在眼神里。
  “婚姻中亲密的方式有很多种,并没有规定必须怎样才算圆满。”陈行简说,温声道,“我们在一起做过那么多次,贝贝,实话告诉你,每次我都感觉非常良好,因为你的身体令我着迷。你想寻求医生帮助,我支持你,我们甚至可以一起做夫妻咨询。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就算不插入,我也没关系。我这样表达,你明白我的想法了吗?”
  男人的声音平稳,有力,像伫立在海边,任凭风吹雨打也不曾撼动的黑色岩石。
  杜思贝眨动睫毛,那番话中,有一句令她心花怒放——
  她从没幻想姿色平平的自己能够吸引陈行简,可是,他对她说,你的身体令我着迷。
  陈行简翻身坐起,去了床尾,问她,“眨眼睛就代表听懂了,对吗?”
  杜思贝不言语,只是屏息捉紧了床单。
  她看着陈行简低下头,捧起她嫩白的右脚,搭在他大腿上。
  黑色甲油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愈发衬出玉足的诱人,与男人汗毛丛生的大腿形成鲜明反差。
  杜思贝猜到他又来了性致,红着脸提醒,“你才说不插入的。”
  陈行简低下头,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含住她软绵绵的脚趾,哑声说,“我不进来,只是忍得受不了了,好想,好想让老婆踩我……”
  半个月的婚假,第一周用来颠鸾倒凤,第二周,两人直飞俄罗斯圣彼得堡。
  曾经在上海兰心大剧院表演过的俄国钢琴家,将新一轮世界巡演的首站定在圣彼得堡。杜思贝执意买票。
  她还记得那场半场出逃的演奏会,她欠陈行简一场完整的钢琴表演。
  演出后吃完俄餐,天将黑未黑,天空的颜色是一整片夏天傍晚暗调的蓝,给这座欧洲古城镀上浪漫的色彩。
  杜思贝牵着陈行简走在青石板路铺就的街上,她饶有兴味看着路边的精致橱窗。同样盛行橱窗文化,欧洲街边的橱窗比上海更富亲和力,能让人安心站在橱窗前欣赏,久久不舍离去。
  “贝贝,你等我两分钟。”散步到一半,陈行简戴上了蓝牙耳机。
  虽是休假,陈行简也得参加公司电话会议。他不发言,但必须在场,做那个最终批准人。
  为表歉意,陈行简勾起杜思贝右手,轻吻了下她手背,“我讲几句,很快结束。”
  他走远几步,站在街灯下打电话。
  杜思贝看着陈行简的背影,高高瘦瘦一个人,肩膀却很宽阔,让人情不自禁想依赖。他们后来真的去做了夫妻关系咨询,心理医生说杜思贝是恐惧型依恋人格,越爱一个人就越想推开他,同时永远担心被抛弃。
  日常生活中,她这类人的典型表现是,动辄就想提分手,只要先提分手的是自己,就永远不会被抛弃。
  医生如是分析的时候,杜思贝内心轻哧,她才没这么极端。
  移开视线,杜思贝继续看橱窗里的风景。她双眼忽然一沉,定定看着窗户里那个光华璀璨的东西出神。双脚像灌了铅,恨不能变成一棵树,永远扎根在这里。
  陈行简打完电话转过身,嘴角不由得一弯,觉得自家老婆仰望着橱窗发呆的背影很是可爱。
  “看什么呢?这么喜欢就买下来啊。”陈行简心情畅快,已经从钱包里抽出银行卡。
  “我不要。”杜思贝利落地回绝,几乎一瞬间从痴迷的状态转为冷漠。
  陈行简扫了眼那东西,声音不自觉放沉,“为什么?你明明就很喜欢。”
  “有些东西,是你见到它的第一眼就想得到它。”杜思贝声音微僵,没有感情色彩,生硬得像从录音机传出来,“第一次,你没资格。第二次,你有幸得到它,但根本没机会拥有它。到第三次,就该明白,这东西跟你没缘分,哪怕再喜欢,总有一天它还是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离开你。”
  说完,她生怕再多看那玩意一眼似的,板着脸匆匆离开,走到马路对面去等陈行简。
  陈行简没再多问,最后看向橱窗里那串戴在模特道具脖子上的,熠熠生辉的珍珠项链。
  陈行简开始觉得自己没那么懂女人心,或者说,他仍没看懂杜思贝。
  他对她还有取之不尽的好奇。
  八月,两人在巴厘岛举行婚礼。在众多度假岛屿中,杜思贝毫不犹豫选择了金巴兰岛,作为举办仪式的场地。
  婚礼前一夜,崔雪和另外几个伴娘给杜思贝办单身派对。得知金巴兰就是陈行简初恋女友结婚的地方,崔雪惊讶得捂住嘴,半天说不出话。
  “我没有疯。”杜思贝倒很平静,坐在水屋酒吧的高脚椅上,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威士忌。
  不加冰,纯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今夜非常想喝烈酒。
  崔雪斟酌良久,小心翼翼问,“贝贝,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疙瘩放不下?”
  夜晚的海水泛着粼粼波光,像一双盲人的手,来回拂动在杜思贝脸上。她看着远处漆黑无边的太平洋说,“我没什么过不去的心结,只是很喜欢这里的景色而已。”
  一小时后,她仰起脖子吹完了一整瓶香槟。
  玻璃瓶重重杵到桌子上,杜思贝抱着崔雪嚎啕大哭,“狗日的陈行简太没良心了!一年前我就想要那串珍珠项链,他答应我要给我赢回来,但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说他不喜欢我呜呜呜……”
  崔雪对前情提要一无所知,但在这当口,作为姐妹她必须表态:“是啊,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贝贝你别怕,姓陈的婚后要敢对你不好,我是税务员,我、我查他的税!”
  “睡?他结了婚以后每天都在睡我,我说好累好累,他还要!”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