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杜思贝——!”
  她的心口随这三个字砰砰狂跳。
  杜思贝抬头对祝友娟叫道:“别让他进来!”
  可祝友娟已经将门打开,陈行简像狮子一样冲了进来。
  刚踏进屋里,他忽然蓦地止住脚步。
  四目相对的一刹,杜思贝全身上下暴起一层鸡皮疙瘩。
  陈行简站在门框的阴影里。
  他眼睛比夜晚的海更黑,涌动着狂风暴雨来临前,已经在沸腾的海水。
  他看着一地的珍珠,什么都懂了。
  “是你——”
  陈行简看向门边的祝友娟,一脸冰寒,仿佛动一动就会掉下戳死人的冰碴。
  祝友娟不由得缩起脖子,声音尖细微颤,“我、我怎么了?”
  “祝阿姨。”
  陈行简似笑了笑,尽管他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既然已经偷拍照片,有了我的把柄。那,你要敲诈我,还是勒索?”
  祝友娟一噎。
  她的目光转到杜思贝那儿,渐渐有了抽到王炸的底气:“陈总,话别说这么难听,我不想敲诈,也不想勒索你。”
  “我就是心疼自己女儿。贝贝男朋友都没一个,跟着你一场,名声坏成了这样,她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陈行简没说话,漠然地看着她。
  祝友娟捏紧门把手。陈行简冷若冰霜的面孔,令她心里忽然又很没底: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那你至少得给她一个名分吧?”
  陈行简终于开口:“她想要的,我都会给她。”
  祝友娟看到了希望,乘胜追击:“噢,那我要你娶她,你办得到吗?”
  “不行!”反倒是杜思贝先喊出声。
  她对着陈行简摇头:“陈行简,你不要再管我家的事情了。你现在先离开,我一会去找你好吗?”
  陈行简站在那里,日落后深蓝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穿衬衫长裤的周身都萦绕清寒的冷意。
  可他淡漠的视线落到杜思贝脸上,却似在一点一点回温。
  各种情绪在陈行简脸上交织闪过,最后定格为深深的坚定。
  他看着杜思贝,回答祝友娟的问题:
  “——我娶。”
  我娶她。
  我办得到。
  轻轻的两个字,羽毛一样划过杜思贝心尖上。
  她紧咬住下唇,咬得泛白了自己都不知道。
  好安静的黄昏。
  陈行简站在她面前,她就只听得见全身血液加速流过心脏的声音。
  “但是。”
  陈行简淡声开口,深如沉湖的眼眸最后掠过大喜过望的祝友娟脸上。
  他忽然咧了咧嘴角,冷肃的脸上浮出笑容,染了几分邪气:
  “结婚之前,你得先跟我老婆断绝母女关系。”
  第44章 大雨往后余生,只做我杜思贝一个人的……
  下午六点,日落后的天空乌云密布,几滴雨珠砸到窗玻璃上。
  外面很快下起大雨。
  “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教唆我女儿跟我断绝关系?”
  祝友娟冷哼一声,“砰”地关上房门,走向客厅中央。
  屋子里的三个人站在不同方位,各守立场。
  陈行简插兜而立,声音清淡,显得游刃有余:“中国法律里,血亲关系虽然不能断绝,但我们的婚前财产会进行公证,后贝贝将以她的收入水平向你支付费用,履行最基本的赡养义务。多的你一分都不要想。”
  祝友娟眉拧成结,死死瞪着陈行简。
  这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前段时间他的温和面孔都是假象。
  如今既然撕破了脸,就只能靠那些照片敲他一笔。
  可他若是不上钩……
  祝友娟有些焦躁了。
  “我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我们母女间的羁绊不可能断!”祝友娟稳住心神,振振有词,“反倒是你,看着一表人才西装革履,做的都是卑鄙无耻的烂事。你坏我女儿清白,不可能
  就这么算了!”
  好一个舐犊情深的母亲。陈行简笑了一下,“还装呢?”
  祝友娟佯装愤怒的脸上,裂开一丝缝隙。
  陈行简不以为意:“说吧。你要多少钱?”
  奸商就是坦诚。祝友娟不答反问:“我女儿的清白,在你眼里值多少钱?”
  陈行简看了眼游离在状况外的杜思贝。
  她呆坐在沙发上,微弓着腰,茫然望着一地狼藉。
  二十多年的母女情,到头来都是可算计的筹码,被放上天平称重,她母亲还要讨价还价。
  陈行简无波无澜的声音多了些隐晦不明的情绪。
  他低声说,“她是无价的。”
  “哈哈哈!”祝友娟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但她干笑了几声就压下嘴角,冷着脸伸手,“拿五百万来,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陈行简:“不可能。”
  祝友娟深知陈行简难以攻破,她直接转向杜思贝,眼里满是讥讽:“贝贝,你看到了。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娶你的男人,一谈钱就吓破了胆。”
  “妈。”
  杜思贝抬头看着祝友娟,声音讷讷:
  “——你走吧。”
  祝友娟眨了好几下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女儿会先推开她:“傻丫头,你疯了?妈在为你讨回公道!”
  “……你能不能别说了?”杜思贝垂下脑袋。
  她双手按住自己额头,声音也闷在胸口,“什么名声,清白,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自说自话。一会儿逼陈行简娶我,一会儿找他要钱,我不知道,你要这么多钱到底想拿去干嘛……”
  陈行简沉默看着杜思贝低下头后的发旋。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愈发衬出屋里的寂静。
  祝友娟盯着脆弱的女儿,良久,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你真是懦弱到没边,被男人害了还为他辩解。”
  “他怎么害我?”
  杜思贝从胸前扬起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眼里闪烁着泪花,却倔强地不肯流下:
  “我们从没发生真正的性关系,他要怎么害我?”
  祝友娟一怔。
  随即她看向陈行简,目光在他下半身飞快晃了一圈:“你……”
  杜思贝苍白地笑了笑:“问题不在他,在我。”
  “曹勇在我十三岁那年对我做了什么,妈,你忘了吗?”
  “你住嘴——!”
  祝友娟呼吸一窒。
  她的心脏在狂跳。
  她生出一种恐惧,凉意从脚底往上渗透全身。
  “我跟曹勇早就断了,我不想听你翻来覆去说那些陈年旧事!”祝友娟紧张地看了眼陈行简。
  陈行简安静站在墙边。
  他越安静,她越恐惧。
  杜思贝见到这样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咬紧了唇角,声音透着心碎:
  “可是曹勇把我的人生毁了。”
  “妈妈,你是帮凶。”
  那些回忆太痛了。
  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十三岁的杜思贝把母亲拉进卧室,扯着母亲的衣角摇摆:
  “妈妈,你不要再带曹叔叔回家了好不好?”
  “为什么?他每次都给你买吃的啊!”
  “可他总是……总是盯着我看。”
  “你……你是不是想多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杜思贝垂下脑袋,苍白的后颈立出一截凸起的颈骨阴影。
  “妈妈,他还要我摸他那里。”
  山里的雨总是伴着雷鸣。
  闷雷滚过天际,在祝友娟脸上劈开一道青光闪电。
  时间慢慢地流过,某一刻,祝友娟忽然撞开杜思贝的身体,夺门而出。
  门外传来尖锐的巨响,什么被砸碎在地上。
  然后是母亲的嚎啕大哭。
  声声凄厉。
  可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到伤害的人。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竖起铁栏杆的防盗窗上。
  杜思贝的房间变成一座铁皮监狱,她终生都走不出去。
  后来她想,母亲其实比她更脆弱。
  也更无法接受,年纪轻轻失去丈夫后,她好不容易搭上的靠山,竟然是一个禽兽。
  所以她选择了相信。
  相信她的枕边人。
  再后来,杜思贝常做起一个梦。
  梦里她被人紧紧钳住手,坐在别人温热的肚皮上,不停地不停地摇晃双手。
  梦中那个人面目模糊,看不清脸。
  但杜思贝觉得,正是因为看不清,才会叫她比较好受。
  上了高中,陆陆续续有男生向杜思贝表白,双手递上粉色情书。
  她微笑着拒绝每一个人。
  那些男生眼里满是失落,但杜思贝心里说的其实是对不起:你们不知道你们眼前这个文质纤弱的女孩正在被她继父玷污。情书里写的美丽,干净,洁白无瑕,全是她的反义词。
  哎,你真的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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