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程越的耐心不怎么好,他本来是打算给薛源点面子,让他自己有头有尾来面对的,但是这货站在门口几分钟了,怂得跟他小学那个不敢跟老师打报告去上厕所的同桌似的,眼看都快尿出来了。特别是他现在都开始摸口袋掏出来个小本子,翻自己写的话术了。
  废物。程越不加掩饰翻了个白眼,推开了门。
  随着门打开,薛源的内心好像从万米高空的忐忑里直追而下,大脑一片空白,眼前景象荒诞滑稽得像是一场怪梦,他不可置信转头看向薛源,舌头好像已经不听使唤。
  “……走,走错了吧?”
  程越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混杂着嘲讽和怜悯的表情看着薛源,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再蠢也该猜得到。
  薛源没有从程越这里得到答案,梗着脖子走到门口去看显示屏上的病人信息,从名字到年龄再到国籍,全部都显示着,这就是薛伯坤的病房。
  他又走回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在病房里转了几圈。如他料想得一样,这屋子里所有的医疗设施都在照常运转中,那些昂贵先进的机器,都亮着开启且正常工作的指示灯,窗前手记的案本上写着每天给药的计划和情况。
  只有一样,只有一样不合常理,把这所有的一切都衬得像笑话,把他薛源连带着汤金凤的努力和死亡都衬得像笑话。
  他茫然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受这可笑的人生。
  一位护士推着放置药品的车子进来,换下吊水架上未开封的静脉注射滴剂,按照医生的给药说明,把接替的新的滴剂挂了上去。后又将桌子上装在透明小袋里的药品丢进垃圾桶,放上此时段应当服用的药片。
  做这些的时候习以为常的像个假人,好像这个病床上真的有一位病人需要护理。又好像一个很有表演天赋的话剧演员,对着仅有的两个观众表演。
  与她擦身而过,薛源恍如梦中惊醒,他看着空无一人,床单平整到没有一丝褶皱的病床,声音干涩开口:
  “他死了……是吗?”
  薛源想起他和母亲想方设法讨好这个死人,用尽手段要得到继承权,费尽千辛万苦寻找到这一线生机,竟然是个对着这个空房子……
  救命稻草竟然是投在墙上的影子,用力抓握,最后也只能跌落。
  原来自己已经父母双亡。薛源心里连悲哀都感受不到,只觉得麻木。
  第81章
  陆之远靠在车门,薛里昂黑色的车搭他这身皮衣马丁靴显得气势十足,但偏偏他身上还套了一件被子一样又厚又宽大的羽绒服,不看脸就是个时尚度为零的路人,看脸的话像是片场等戏的小白脸。
  他倒是不想给自己穿成这样,往常在那个蛮夷之地,裹片芭蕉叶子就能出门,但是现在不是回国了么,怎么不得抓住机会弄好看点。可他太久没回来了,忘记这边的冷,穿着自以为风度温度都兼顾的皮衣就下了飞机,然后冻成小鸡仔,在机场哆嗦着等薛里昂给他送来羽绒服,这才活着和薛锐完成了此次会晤。
  衣服倒还是其次,以他的身份和现在的局势,回一趟国很不容易,盘问检查就经历了好几轮,明着暗着还有几波轮班的盯着,像看犯人一样密切关注。
  可事情进展到了关键时刻,陆之远实在放心不下,事关人命,还是他在意的朋友的命,有些事必须当面和薛锐敲定。
  脸上突然传来丝丝点点凉意,陆之远抬头看去,下雪了。
  缅甸是没有冬天的,除了很高的山顶,基本上没有雪会落在那片土地,时间久了他也会有点恍惚,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人。现在看见雪花,倒是觉得心里踏实一些。
  地面温度还没降下去,雪积不住,大概晚一些的时候,天再冷一点,才能抓着积雪捏成冰嘎达,塞进别人的衣领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打雪仗这么活泼的事情着实不适合陆之远,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文职人员。而且他在这能玩一起的人也不多:薛锐是肯定不敢砸的,薛里昂也不能砸,他就是用胸肌袭击自己都能弹出去老远。
  穿过漫天大雪,他的视线落在启辰大厦门口说话的两人身上。薛里昂站在矮一阶的台阶上,不知道说着什么,但是看起来挺乐意挨冻的,隔这么老远,都能感受到全身上下散发着的酸臭的恋爱气息。和他面对面的薛锐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没有直接不耐烦甩开,不算敷衍地偶尔点一两下头。
  陆之远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俩人到底能怎么收场。房梁都快烧断了,一个什么都不说,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又叹了口气,这狗屁天气,穿再多,室外站一会儿也冻透了,他手圈了喇叭形状在嘴边,煞风景冲那俩人大叫:
  “有完没完!冻死了!!”
  事实证明还是薛锐靠谱,指望薛里昂良心发现,陆之远得在这里站成冰雕,到时候让环卫工人骂骂咧咧铲碎了扫进垃圾车。
  他话说完,远远的,薛锐冲他点了下头,接着薛里昂虽然不情不愿,也小跑着过来了,和陆之远一起进去车里。
  “你哥不跟我们一起?”陆之远看后视镜里原地目送他们的薛锐,明知故问当司机的金毛。
  “他等下要赶飞机。你呢,你有什么安排?”话虽这么问着,薛里昂转向和给油却一点没犹豫,明显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排陆之远,这话只是客气一下。
  陆之远看破不说破,他当老妈子当习惯了,伺候公主少爷那是手到擒来,骂人的话一般都放在心里,只说:“你定吧,我就今晚在这。难得回来一次,我明天得去老丈人家里哄丈母娘。”
  “还没分哦。真可怜,丈母娘都搞不定,压力很大吧。”薛里昂驾轻就熟地犯贱,他无父无母,薛锐也无父无母,他俩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丈母娘。不过这种话,陆之远肯定是要回怼的,为了不给陆之远这个机会,薛里昂一脚油门踩进发动机里,不待扬鞭自奋蹄,开飞机似的载着陆之远往目的地去。
  “我草……你——!”
  开快车有种种坏处,但也有一个突出的好处,那就是,快。
  薛里昂的油门没松开过,陆之远骂人的动静颠簸破碎,像是一曲不怎么动人的乐章,等到了目的地,他已经累的嗓子劈叉,晕头转向扶着门框,只剩下听薛里昂讲单口戏的力气。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薛里昂手按在大门上,像是电视导购马上要介绍产品的架势似的,仰着下巴,问陆之远。
  可怜陆之远刚坐过云霄飞车就来智力抢答,他勉强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这栋高级公寓公共区域的装潢,心里有了个数。
  “你家?”陆之远问。
  “猜错了,”薛里昂露出得意的笑否定陆之远的猜想,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答案好像比他的正确答案更合心意,改口道:“不对,猜对了,也可以这么说。”
  说着,薛里昂庄重地在密码输入界面按上几个数字,却不点“确定”键,问陆之远:
  “你知道这里的密码是什么吗?”
  陆之远摇头,且觉得他有病,管他这里是谁家,反正不是他陆之远家里,他怎么会知道入户密码,咋了,他是儿童心理学比一般人略通,难道还得能掐会算吗?
  “是我的生日。”薛里昂故作低调,显摆道。
  “可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陆之远插嘴。
  薛里昂被打断,想了想把自己的生日年月日给陆之远说了一遍,然后点了开门键。像是刚修炼成人型的妖怪展示自己的占领修行的洞天福地一样,隆重请陆之远进入薛锐的家里。
  “哦哦真是个好日子,应该全国放假大宴三天点烟花庆祝。”陆之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记薛里昂生日,不冷不热和他贱得有来有回,血条恢复超快,完全不是刚刚差点被甩出胆汁的时候了。
  可仔细观察了一下屋里,无论是房屋装饰的整体调性,还是细节上垃圾桶里干洗店的标签,都说明这房子肯定不是薛里昂的。陆之远回过来味了,心里一阵酸涩,他表情复杂看着薛里昂:“这是薛锐家。”
  这老大个的彩蛋终于被找到,薛里昂通体舒畅,他动作熟练换鞋倒水,十分谦虚道:“我现在住这里,也可以说是我家。”
  “不过我们两个人住也还是有点空,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领养一只猫或者狗,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薛薛泥,哎你说猫好还是狗好?”
  什么破名字。陆之远想要吐槽,但是话黏在嘴里吐不出来。薛里昂现在像是热恋中的小男生一样,幻想着跟对方的未来。可是这个未来,陆之远知道,永远都不会来。这个房子脆弱得像是蛋壳,保护不了薛里昂的梦想。
  他其实很不认同薛锐的做法,不如直接早点断了薛里昂的念想,省得事情办完之后留金毛自己面对现实。可陆之远也无法阻止薛锐,这几乎算得上是薛锐的人生里唯一的任性,连这点都要放弃,对他来说太苛刻了。
  薛里昂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有没有发现端倪,神态如常打开桌上火锅的加热按钮,从厨房拿出准备好的食材们,“就吃火锅可以吧,别的我懒得做,早上我给薛锐做海鲜粥剩了些边角料,刚好你来了,不然我都怕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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