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把优盘取出来在几个人眼前晃了晃,市局跟来立刻有人拉开背包掏出了笔记本电脑,其他人则是配合开启了记录仪,周到完备,如同预演过无数遍。
薛里昂看他们把优盘插入电脑,点进去只有一个文件夹,连名字都没有,就叫【新建文件夹】,再点进去,杂乱磅礴的内容像是踢翻的垃圾桶一样涌了出来。
粗略看过去,一些模糊的、不知所云的照片,好像是在家里,又好像是在工厂,几条看大小只有几十秒的视频,还有几段录音。工作人员抬头请示了局长,获得许可后,按照时间排序,点开了第一个录音。
开头是一阵连绵不断的水声,滴滴拉拉的,通过背景的杂声判断,应该不在室内。然后有人声切入:
“你干啥子咯,拉个尿要那么久。”第一个出现的男人声线粗厚。
“你急个锤子,货都没到,有啥活要做,老板都不急你急。”第二个男人说。
“也是噻,老板为啥子不急,我听外边的伙计说,这个可挣钱了!挣钱都不急啊……”第一个男人说。
“你也就能看见那点钱,你当老板跟你一样从电子厂拱出来的。你知道咱老板是谁吗?”第二个男人语气带着点与有荣焉的优越感。
说到这,在场人都知道到了重点了,屏气凝神听着。
“是谁……?不是不让问吗……”
“……点根烟,我给你说。”
几秒钟的停顿,应该是点上烟了。
“你知道咱全省,全国,最挣钱的夜总会是哪儿吗?”第二个男人优越感的爹味快要溢出来了。
“这个我听过,叫什么红楼?红门?”
“哎我……你这耳朵是赛驴毛了,虹场——”
录音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工作人员请示后,又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开头屏幕晃得非常厉害,画面颜色和噪点糊成一片,应该是录制者在跑动,大概一两分钟后,画面晃动的幅度变小,频率也慢且规律,看起来录制人走动在录。
可这只有十几秒的略微清晰的画面,依然无法获取有用的信息,只能看出来两个人蹲在一辆车的车尾,像是在洗车,随着录制人位置的移动,镜头透过车窗,拍到了车内后排某人模糊的侧脸。
工作人员立刻暂停截取画面,快速放大画面并且进行复原,单帧修复好后,即使画质依然够不上高清,却足够能认出来,这人就是薛源。
薛里昂心说足够了,狄正春带回来的证据足够把薛源列为嫌疑人,能不能做实犯罪,最终定罪结果怎样,还要看薛锐这次的手有多狠。或者说,各方势力现在的制衡情况。
薛锐侧身,看着未开口的警察局局长:“徐局?”
被他问到的男人一点头,拨通了市局办公室的电话:
“签搜捕令,将虹场负责人薛源带回警局接受调查。”
薛里昂隐约预感,自己家那堆烂事,恐怕快要迎来一个结局了。
第48章
与此同时,已经被人围在虹场办公室里的薛源,焦急地刷新跟他妈的聊天界面,等待真正的主心骨给他接下来的指示。
他不是不想跑,也不是不想去弄死狄正春。
自他接到狄正春醒了的消息,薛锐家里那个姓宋的管家像是焊在了地上一样,带着人也不动手,也不动嘴,讲文明懂礼貌地控制了虹场,薛源骂得嗓子都哑了也无可奈何。
他知道薛锐依然有着能弄死他的实力,但是他更知道,汤金凤拉开的大网上有不少人等着一块下手抓起薛锐这条大鱼,食其肉、寝其皮。
薛源怕的不是薛锐要收拾他,他妈总不会不保他。他怕的是薛锐现在掌握了他不知道的东西,让他没办法应对。
福禄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心里一个看不见底的深井,往上吐出金砖垒砌他的尊严和财富,但是时刻有把他吞进去的风险。
外面有脚步声走近,薛源从椅子上弹起来去看来者,开门的人一身警服,他好似看到那个口深井冲他咬了过来。
将薛源带上警车的时候,并没有给他遮挡脸部,门口不少围观的员工和群众,都目睹并且拍了下来这一幕,被警车领走的夜总会老板,这几个关键词叠在一起,绝对够得上近期热点话题了。
薛锐这一手不算高调,但是也绝对说不上低调。
薛里昂放下手机,在相册里划拉着看自己刚刚拍下的二哥的表情。他跟薛锐的车停在抓捕警车不远的地方,足够隐蔽又有好视角,不至于被薛源发现便宜弟弟还特地来看热闹。
“哥,你是打算吓一吓他,还是直接弄死?”薛里昂目送警车走远。闲聊似的语气和薛锐攀谈。
薛源死不死的,对于薛里昂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的态度。比如,汤金凤是会带着礼物登门道歉赎回这个宝贝儿子呢,还是会给薛锐施压,让他不得不放过薛源。
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的态度必须要考虑,他们的老爹,薛伯坤。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薛里昂开始观察起薛锐,像是在搜索蛛丝马迹去解决一道难题。
薛锐并不嗜杀。
突然下手如此果决,必然是有薛源最近跳得太过了的原因,但是不想薛源死的人也同样多,薛锐确定做好准备,顶着压力也要把自己的亲弟弟送去吃枪子么。
薛家人自己要死要活打起来,丢人不说,自我消耗也足够让薛家元气大伤了。
现在薛里昂开始相信,他们的爹薛伯坤,可能真的状态不好,甚至是已经死了。不然,这么削弱薛家的做法,他必然会出面制止。
“你想让他死吗?”薛锐没有回答,而是罕见反问了薛里昂。
薛里昂不放过任何一次在薛锐面前表现的机会,蓝色眼睛一派纯真热忱:“他死就死了,哥,只要我们俩活着,我就开心。”
薛锐没有对他这种耍滑卖乖的回答有所表示。他站在这个位置,示好和忠心就好像特价超市货架上捆绑打折的临期商品一样,他可以任意挑选、随手取用,但是每一个都可有可无。
当然,他从来不逛特价市场。
他浅色的眼珠清冷平和,仿佛与生俱来拥有被仰视的底气与权力。
“之后启辰的事情你不必插手了,亓飞会跟你对接分割事项。”薛锐说。
薛里昂的表情来不及转换,笑挂在脸上有点滑稽:“……什么?”
“薛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了。”薛锐轻描淡写重复了自己的决定,像是把不合口味的酸奶放回货架一样理所当然。
一瞬间薛里昂顾不得自己的乖顺的伪装,看向薛锐几乎带上了恨意。
薛源还没死,就已经开始清算自己了吗?
……所以,归根结底,薛锐其实从没有信任过自己,薛家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东西。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接受,像是接受一次寻常的工作安排。
“是,薛总。”
他这样说,但是只要薛锐把目光往他脸上略一停留,就能看到薛里昂眼里快要烧起来的不甘。
汤金凤独自坐着,没有开灯,走廊灯光照进来,点亮她鞋子上的钻石装饰。那双后跟锋利的高跟鞋踩进蓬松厚软的地毯里,强势且格格不入。
这种鞋子的设计从来不考虑舒适度,是名副其实的美丽刑具。如果问导购说,这双鞋会累脚吗,他们一般会用职业的微笑和用词答复,说,我们的顾客一般不需要长时间站立和走动呢。
是呢,连鞋底都是不耐磨的真皮,使用场景可能只考虑了红毯和地面光滑的室内。
汤金凤还在犹豫,指尖不断点亮暗下去的屏幕,通话键却迟迟按不下去。
薛源已经被批捕带走两天了,作为母亲的本能,她难以遏制地去想象孩子在恶劣环境里的委屈。虽然已经上下打点,从狱警到市局,能多不少,她都尽力去“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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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正的问题,不是薛源在看守所的吃穿住条件,而是,最终判决大概率会指向死刑。
薛源做的太狂妄了。
石村的制药工厂,短短两年时间,送出去的药数以吨记,大部分流向娱乐场所,宣扬的功效是“助兴”、“催情”,闭口不提一句它的上瘾性和致幻性。
不仅如此,几年里,还有数十起可能和它有关的恶性案件,其中至少包括十九条人命。
这些事情被薛源用草率的手段表面掩盖了,知道真相蛛丝马迹的人被他或是收买,或是灭口。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薛源那点手段,就好像在深渊入口用树枝和稻草虚掩着,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端倪,但是一单一脚踩上去,绝对会跌得粉身碎骨。
或许是自己真的不会教育孩子……
可如果不是薛锐,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
汤金凤闭了闭眼,再次点亮手机,选择了通话键。
默认铃声响起,在静默的房间里有些突兀,每一声都踩着汤金凤心里的不甘、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