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500万是吗?”薛锐平静看着这个发癫的男人。
“……你来?”于凯丰没想到薛锐还真的听进去他胡言乱语,收敛了笑,斜着眼睛认真打量了一翻,像是在评估这其中有几分可信。但是马上他否认了自己这个念头,别说薛里昂只是个私生子,哪怕这真是跟薛锐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薛锐也不会把自己置于这种危险之中,犯不上。
“薛总有这个心意,那我也体谅你路远,三天吧,我只等三天,三天后仰光大和尚来给我大哥做法事,猪头羊头旁边,我还要摆薛副总的头。“
“薛副总问问你哥,他是来还是不来?”于凯丰蹲下身,拍了拍薛里昂的脸,屏幕怼在他面前。
第32章
薛里昂从昨晚到现在,反复经历了几次被打晕过去,弄醒,再打晕过去。打手换班都打累了,才把他捆起来丢那。
此刻他浑身没点好皮,脸上挂着干涸的血迹,费力睁开了眼睛。
失血过多让他眼神有些失焦,只能尽力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屏幕上薛锐的脸。那张跟记忆力里一样的,冷淡平静、没什么情绪的脸,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薛锐,因为即使这个时候,他心里都留了点地方在替薛锐考虑,希望他不要陷在危险里。
他喜欢看薛锐冷静理智、永远掌握主动权的样子,那种他想要接近的上位者姿态。
这样就很好,薛锐不应该是出现在荒野破庙里,任人宰割。
“别来。”薛里昂动了动嘴唇,无声说道。
薛锐读得懂唇语,此刻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薛锐只在镜头的另一端静静看着,不作任何表态。
薛里昂用尽全身力气,忐忑得等待薛锐的回答,最后只能在这沉默里闭上眼,不想让薛锐看见他此刻眼里卑微、低贱的渴求,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体面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掩饰。
他想活。
他想让薛锐来救他。
想听薛锐否定他的话,说自己会来。哪怕只是为了维持表面和谐说的场面话。
可是他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他觉得只要他没有乞求到薛锐面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假装是自己不想薛锐来,他就能留有一丝没被拒绝的体面。
但薛锐不在乎,甚至不愿意陪他演一下。
绝望在沉默的时间里加压,挤出去他血管里的血液、肺里的空气,他的骨骼和血肉仿佛要在这沉默里被挤压成一滩泥。
这样的痛苦来得太猛烈,从指尖到心脏都在疼。
薛里昂从来都知道,他高高在上的哥哥是个重视利益、衡量得失的人,而自己从来都不配在天平上被拿来和利益比较。
他不愿意去想,现在,薛锐是在庆幸肃清了某项不良资产,还是在惋惜失去一个能替他处理脏事的便宜弟弟。
……反正不会为他而难过吧。
于凯丰只当薛里昂被打得不清醒说不出话了,又拿起手机,向薛锐重复道:“三天啊薛总,过期不候。”
说完便终止了对话。
视频切断,薛里昂只觉得很累。
他看见外面的阳光照在地上,因为光和湿度,这座没人打理的佛堂处处生长着苔藓和野草。他刚刚太专注想去听见薛锐的回答,脱力后知觉里只剩刺耳的嗡鸣声,像是四面八方的生机穿过他,又迅速消散,就像他这一生都没有在那个人心里留下一些感情的印记。
几天前,他跟陆之远开玩笑,说要在这里许愿搞砸薛锐的订婚。
……果然是邪佛,报酬收得太多了吧。
于凯丰思量片刻,似乎觉得不妥,伸手摸了一把薛里昂颈侧,嫌恶在身上擦了一把,冲手下人嚷嚷道:“……给他打两针,别没到点就死了……”
“放出我生病的消息,把赵伟找来送进去躺着,任何人不能进门探视。”薛锐拔下左手上的输液针,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亓飞:“查一下这两天通过审批往缅甸飞的私航,准备五百万现金……”
亓飞习惯性地速记着,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那天找上门的小明星就是赵伟,薛锐竟然是想要小明星假扮他躺在特护病床上掩人耳目……
亓飞突然站定拉住薛锐,这是她平常绝对不会做的失礼动作,接着她用平常绝对不会用的尖锐声音质问薛锐:“——你真的要去?“
薛锐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他这条命不仅是他自己的,他这条命对他所有捆绑利益的人都很重要,他要对这些人负责。
面对亓飞的失态,薛锐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亓飞就知道她没办法改变薛锐的想法了,作为下属、亲信她做不到,作为一个自认和薛锐有几年相识情分的人,她不能。
“接进陆之远的通话……”薛锐继续往前走,亓飞跟上,像过去每一次协助他处理工作一样,协助他今天近乎疯狂的选择。
规规矩矩活了小半辈子的亓飞,从小到大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小时候是小镇做题家,长大了是资本的看门狗,亓飞曾经觉得这辈子的理想就是看着铭牌上的称呼越来越闪耀、账户余额上的0越来越冗长。
可她回味了一下刚刚薛锐的眼神,突然也想去奋不顾身爱上谁。
……不管是谁,被那双执拗又冷静的眼睛看着,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像是照影自怜的白鸟,你惊叹他的矜贵和美丽,但是有一天他掠水飞起的时候,你知道你只能目送,哪怕你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凶险无比、十死无生,他说要去,你就明白拦不住的。
只不过要是当初看见薛锐这一面,她死都不会跟着他干,活生生一个不顾打工人死活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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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村几十公里外的单车道小路,之前都只是泥巴路,下雨的时候大水洼连着小水洼,一脚踩进去,脚底脚背都是厚厚一层泥,“村村通”政策出了才铺上了水泥。
道路两侧绿化小树蔫巴着,环境部门可能也经常忘了这鲜有人走的一条路。
放羊人没忘,他门常年放任羊崽子们在政府种的绿化上啃食,只刚刚一辆脏不拉几的白车飞快从这边掠过去,差点碾着他两只小羊羔,现在他还对着那辆车过去的方向骂骂咧咧,可没等他骂痛快,另外的一辆黑色的车又一点减速都没有从他旁边擦身而过,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骂都骂不出来。
狄正春几乎一路上都没敢松开油门,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原先也是挺杀伐果断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受不了谁死在他面前。况且他跟薛里昂得交情也就那样。
他现在分析不了那么多,他只想赶紧把薛源制造“福禄”的资料送去薛锐手里,万一,就能换薛里昂一条命呢。
后视镜里一辆黑车越来越近,狄正春心里说不好,他一路上精神高度紧张,没留意这辆车跟了他多久。但是这辆车不断地缩短距离,看起来并没有想要继续偷偷跟下去。
就在狄正春谨慎想要降下车速,观察黑车的意图的时候,他冷汗刷得一下就冒了出来,他才发现,自己这辆车的刹车,竟然一直是失灵状态。
不等他做出接下来的判断,刚踏上前方一段不过二三十米的短桥,黑车抢先一步动手,撞上了他后侧方。高速行驶下,狄正春把不住方向盘,眼睁睁看着车头撞破桥边围栏,挡风玻璃的碎片和断掉的金属围栏劈头盖脸砸过来,他和车一起坠向水面。
改装越野车咆哮着从山间的泥泞里冲出去,压出的车辙如蜿蜒蛇骨。
这车轮胎宽度超过普通城市代步车一倍,车身高度和宽度都都是罕见的宽阔粗犷。这和驾驶室的人风格截然不同,即使是如此破烂的路况和极限的速度,薛锐周身仍有一种冷静且自持的气场。
座下力道万钧,开车的人静如水流。
距离订婚典礼还有不到30个小时,身穿西装的男主角却在离礼堂将近3000公里的缅甸。
还是太冒险了。薛锐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虽然,从根本上来讲,他不是个不敢冒险的人,求稳是很多人对他的误解。只因为每次他都能恰好在危机时力挽狂澜,选择出最正确的道路,一向的稳赢误导了所有人,以为他走的都是稳妥的路。
其实他一直愿意为想要的东西赌上筹码,也一直都在涉险。
薛里昂不算是什么高价值的东西。
但他是那年在很冷的冬夜里,薛锐捡的小猫,并不是因为这只小猫品种高贵,或者是他有什么奇货可居的技能,仅仅因为薛锐捡到了他,他是薛锐的猫,如果连薛锐都不愿意对他付出,那么他就太可怜了。薛锐不会让他这么可怜。
越野车停在庙门前,眼前木质的大门脱漆风化,但是当初用的木头确实不错,还能保持基本作用。
薛锐拎着副驾驶的手提皮箱下车,停在门前,抬手叩门。
“进来。”里面有人用缅语说。
他推门进去,一眼扫过,三四个人手持枪械对着他,人长得高矮胖瘦,枪用得五花八门。他们没能统一枪械型号,有比较常见的现役警用枪,也有猎户自制的打鸟的气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