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会把人打死吧……”人群中,不知道谁小声说。
  经理气还没喘匀,但是猛地反应过来,场子里死人可他妈的不是小事,他尖叫着喊人去拉薛里昂。
  一群人又蜂拥而上,抱着腰的,按着腿的,这回真的使出吃奶的力气,最后几个警察防爆盾牌死死压住薛里昂,才勉强把傻逼二代从薛里昂手里薅出来,人都吓得不会哭了。
  经理这时候赶紧拨通了薛锐的号码。
  薛锐说:“等着。”
  只这两个字,就让经理吃了定心丸一样,安心得想哭。
  薛锐说等着,就是这件事由他接手了,所有人原地呆着,别做额外的事情。
  薛家有专门处理这种情况的特殊业务部门,就算今晚鲜血涂地、脑花四飞、眼珠子堵住下水道,明天也能让店正常营业。
  果然,十分钟不到,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在夜场门口停下,和经理短暂交谈后接管了全店。
  于是,所有门窗落锁,每个进出通道都被两个以上的黑衣男子看守住,想要走出去必须删除店内拍摄的一切记录。伤者被统一带去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对于此行事表示不满的被逐个带去沟通。
  井然有序,直接高效。
  所有人都像是排练过一样了解自己的位置和任务,配合默契只需简单手势进行沟通。
  新入职的小警察一脸唏嘘,想问这是谁来了,有经验的警官一个丢给他一个眼神让他少看、别说。
  薛里昂的酒这是终于烧到了脑子,看人都重影,胸腔里一团憋屈转化成怒火,在傻逼身上撒了一半没尽兴,被死死按在地上仍然眼珠通红,看着似乎要是没按住他还会冲出去,一副害了疯狗病的德行。
  统一服装的特殊部门工作人员来来去去,路过被防爆盾按住的薛里昂也没人过问。经理好不容易站住了,拿冰块敷着自己额头上的包,眼睛看看这,又看看那,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一句放开薛里昂,不然人家哥哥来了,看见这,多不好啊。
  薛锐来的不算晚,满地碎玻璃还没打扫,大厅里散客已经撤了三分之一。打扫战场的部门负责人跟他汇报了一下情况,他点点头,一言不发走向被按在地上的薛里昂。
  薛里昂还在那跟按住他的人较劲,几次发力想站起来,青筋爆得可怖。
  薛锐站定在薛里昂面前两三米,见他这幅模样,眉头皱得更紧,反手从卡座的冰桶里抽出了一支冰镇的香槟,厚实的瓶底在椅背掼碎。拿防爆盾的警察如临大敌,担心薛锐会用尖锐的碎瓶子在薛里昂身上戳几个窟窿,可他只是抬手把带着玻璃碴的冰酒尽数泼到了薛里昂脸上。
  像是手握一支满弹夹的芝加哥打字机,但是持枪者竟然只扬枪示威。
  经理愣是被他这气势吓得没敢拦,看见酒瓶被丢开,才庆幸还好不是在薛里昂脸上揆烂这个瓶子,不然今晚还是得出人命。
  “清醒了吗。”薛锐问他。
  薛里昂满脸酒,睫毛湿漉漉的,抬眼仍然是赤红的眼色。
  薛锐不惯着他。又抽了一支香槟,一顿不顿泼了上去。
  在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不自觉转向了薛锐身上,以为薛里昂该正常了的时候,这货突然暴起,警卫措手不及,众人看着薛里昂像一头饿了三天的狮子一样冲薛锐扑了上去,攥着薛锐的领口把他按在边桌上。
  人群哗然,几方皆欲上前阻拦,但是没有薛锐的指令又不敢插手。
  “你想杀了我?”薛锐被迫仰躺在边桌上,灯下他的眼睛眼色似乎更浅,浅灰色的瞳孔直视着薛里昂的眼睛,不怒自威。
  “你赶我走!”
  薛里昂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没有因为愤怒而发抖,想显得稳重和体面。可他现在已经够失态了,脸侧有模糊的唇印,下巴上有被制服时磕到的伤口,整个人像是发疯的酒徒,在做万劫不复的蠢事。
  “好,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薛锐也少见地表现出了愤怒,薛里昂的手抓皱了他的衬衣,薛里昂发丝上滴下来的香槟弄脏了他的脸,人生中这样不体面的体验也算是数一数二。薛锐胸膛起伏,压低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质问,“看你被李渊弄死吗?”
  “我……”听到薛锐说出李渊的名字,薛里昂的眼神触动了一下,混迹名利场多年,他立刻想到这位应该是启辰此次融资项目的担保人,这人过往手段他不是不知道。
  完全清醒的薛里昂都不一定能在薛锐的质问中给自己找到借口,一腔孤勇在当头棒喝下,散了一半,他维持着俯身压在薛锐身上的姿势,卡壳了。
  “滚开。”
  薛里昂犹豫一下,目光落在薛锐那被他抓得皱巴巴的领口,松手起身,后退半步,不说话。知道自己做错了,但还是不顺意,不肯分开更远的距离。
  薛家的人已经把场所清空,确保薛锐和薛里昂的对话不被打扰。
  薛锐坐在边桌上,正了正被扯歪的领口,眼神里还有没消完的怒意,却已经回复了往常的矜贵和冷漠。
  薛里昂敢在不经总公司批示的情况下新增大量债务,敢在公共场合暴力伤人,甚至敢质疑自己的决策,本质问题在于监管者的纵容。
  投机性,执行力,这二者是创业者必须的品格,原始资本的积累没有几个经得起推敲的,以此评价薛里昂确实偏颇。以薛里昂目前表现出的天赋,假以时日,他极大可能成长为薛家真正期待的掌权人模样。
  但也有另外的可能,失控和死。即使这次李渊放过他,他也必须学会克制,学会用不那么容易死的方法。
  薛里昂本来就清醒差不多了,在这尴尬的沉默里彻底精神了,知觉恢复,一身凉酒实打实给他冰得打了个哆嗦,擦伤的下巴在酒精的刺激下开始感知到细碎的刺痛。他深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疼,抬手往后梳拢沾湿粘在脸上的头发,目之所急全是一片狼藉,硬撑着不服软,声音低哑晦涩:
  “你不见我。”
  薛锐皱眉看着他。
  每次都是这个目光。薛里昂做错事,薛锐很少会跟他讲道理,而是用这样严厉的看光看他。可今天面对这个目光,薛里昂坚持着不愿意认错。
  而薛锐却在反省:薛里昂变成今天的样子,责任在我。
  “你太任性了。”
  终于,他叹了一口气,说:“去缅甸吧,两年之后再成名。”
  薛里昂猛然抬头,一身戾气突然就卸了个干净。
  不是被丢掉了,还会回来。
  ·
  第20章
  三天后,运输公司。
  “合约内容很长,重点我标红了,这些你先看看。好不容易弄到的,你他妈的看!”狄正春把文件怼薛里昂脸上,语气非常不客气。
  “去了之后不要吸毒,不要嚼槟榔,不要嫖娼……操啊我是你爹吗,我亲闺女都没嘱咐这些。”狄正春数落着薛里昂,越发不耐烦。
  你闺女品学兼优小美女你跟她说别嫖娼她只会怀疑你有病。薛里昂表面看着老实坐在那听着,心里说还我爹呢,你兜里几个钱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但是现在薛里昂不敢忤逆狄正春,他一走,国内的烂摊子就得狄正春顶上。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挺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自豪的,要是没有狄正春,现在这一摊子事,不知道找谁去接。
  “你知道宋叔吗?”薛里昂不被继续挨骂,狄正春喘气的空档他赶紧找话题。
  “什么,送书?松鼠?”
  “宋叔,一个人,我在薛锐他家见过,好像是保姆,听他这么叫的……”薛里昂回忆着跟他描述。
  “你觉得我当门卫就得认识保姆吗,是保安和保洁彼此相爱那种?还是个男的。”狄正春觉得薛里昂不可理喻。
  “你听我把话说完。”薛里昂继续说:“昨晚我好像也见到他了,穿得很讲究,不像个保姆,指挥一帮子人收拾现场,很专业的样子。”
  “姓宋,”狄正春思索一下,“有能对的上号的人,他家往前数几代,有个长辈给薛锐的太爷爷当管家的,后来家里人一路在薛家干,到薛伯昆这里也很受重用。要说薛锐这……薛锐不喜欢不干净的部门,前些年解散了相关的一系列产业机构,姓宋的应该早就赶出a市……他在薛锐家里当保姆?”
  薛里昂点点头。
  狄正春皱眉,薛锐停了薛家很多边缘的、灰色的部门,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实际上这种行为并没有可视化的收益,但是因为薛锐的决定,在后期几次严打中,保住了很多人的命。
  “薛锐心挺软的。”狄正春说。他们这些做脏活的,离开了薛家怕是只能流向工地,重操旧业没有靠山又会很快进去。姓宋的那个时候父母死了,也没成家,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竟然让薛锐捡走了。
  “他要心不软,你现在也不用站在这了,还缅甸,哈。”狄正春很快把话题转移了回来,“你知道这次你捅了多大的娄子,融资失败,薛锐被迫和波索合作,李家更是因为你直接损失大半年的收成。说实在的,我觉得他放你出去,是在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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