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塞缪尔当然不准备真看,他放下胳膊,递还过去:“好啦,我不看你的,你也别……”
  话音戛然而止,在亮起的通讯器上,他在聊天界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备注:【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
  “你给我备注这个?”他的脸上有点抽筋,他知道加赫白是没什么隐私观念的,一个通讯器说不定是全班传阅,所以这种感觉类似于发现自己曾经在敬仰自己的天使面前裸奔过。
  没抢到通讯器,马上还要被责骂了……加赫白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些委屈,他抬起手臂,用胳膊蹭了一下眼睛,还是个小男孩难过的样子:“你,你一点也比不上老婆饼!连千层酥和麻薯都比不上!”
  “老婆饼”没料到他还敢倒打一耙,生气地抱起加赫白:“我吃了你!”
  他们从院子里闹到了床上,塞缪尔当然没有真的吃了加赫白,反倒是加赫白对“老婆饼”白皙皮肤下的肌肉很感兴趣,支着下巴侧躺在塞缪尔身边,他用细细的指尖对塞缪尔戳戳点点。
  戳累了,他把口琴放到了塞缪尔的小腹上,推着它玩,口琴是金属材质,贴在皮肤上,冰出了塞缪尔一个激灵。
  “唉,”塞缪尔忽然叫他,“我好不好?”
  加赫白一点头:“好。”
  “那……不带你爸爸也不带我爸爸,我们两个人一起过怎么样?我永远不离开你。”
  加赫白并没有直接回答,先很严谨地确认道:“就像现在这样过吗?”
  知道加赫白是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条件,塞缪尔笑了笑:“那怎么会,这只是暂时的,我怎么可能永远困在这种地方。”
  “那……”加赫白拖长着音,思索起来,爸爸对他挺好的——两个爸爸都好,但是离开了他们,他好像也没怎么思念他的两个爸爸,他想回家,更多的只是想重新睡他水豆腐一样的大床、有不限量的奶昔点心吃,至于他的爸爸,他知道他在那里,想见的时候能见到好像也就可以了。
  这样说起来,和塞缪尔两个人在一起确实挺不错的,因为爸爸再好也是长辈,而塞缪尔长他几岁,是他的同龄人。
  于是他舔着小牙:“可以呀。”
  “你真的愿意?”塞缪尔看着加赫白的眼睛。
  “我愿意。”
  塞缪尔喜悦而疲惫地笑了,知道对方其实并不理解自己的意思。不过他确实累了,扭过头去,他看到窗外阴沉下来,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的天气很适合睡觉,他在加赫白软绵绵的身体旁边躺着,只是想闭眼休息下,但真的睡了过去。
  晚上,他是被一阵怪腔怪调的口琴声吵醒的,他翻身猛地坐起来,神色怪异地注视了加赫白几秒,怀疑自己是在“把自己气得吃不下饭”之外又给加赫白增加了一项“吵得自己睡不着觉”的技能。
  外面真的下起雨来,他一边松了下压皱了的领口一边要去把窗户关上,在窗外,他看到了一只金色嘴喙的白鸽,白鸽天然的带有圣洁之感,在七天传递一些象征大于实际的消息时偶尔会用到,但显然不适合在魔界里做长时间的飞行。
  白鸽已经死了。
  塞缪尔展开那张纸条,一眼浏览过去,慢慢皱起眉头:主神催促他尽快携加赫白返回圣浮里亚。
  第126章
  催促, 第一则消息还是催促,对于他的叛逃行为,这已经可算是相当温和的口吻了。短短几个字之外, 他对主神的意思心知肚明:如果他愿意听从主神的话乖乖回去,主神不会追究他的任何过错, 他还是塞缪尔殿下, 主神的唯一继承人, 天下太平。
  但他不可能回去。
  昨天下了一夜雨的缘故, 今日一直昏暗模糊的失乐园竟然难得是个晴明的好天气, 天光湛蓝,风吹过屋檐的残叶,带来洗净尘垢的清新气息。秃头副官在地面还潮湿着的小院里支起一张桌子, 准备就在这里露天开会, 不想浪费了这个朗风煦日。
  因为此时还并无外患,所以这一次会议重点依然是魔力供给。
  “实在找不到能代替凝辉草补充魔力的东西,”, 负责办理这件事的芬利克愁眉苦脸, 把手里的资料拍在了桌子上, 语气中夹杂着挫败和急躁,看样子已经搜遍了所有可查的记录和实地资源。
  这也在塞缪尔的预料之中,地狱的环境苛刻至极,连生存都费劲, 要在这种地方找到能够补充魔力的药草简直是强地狱所难。
  “和玛顿的交涉怎么样?”他看向另一个大天使, 目光略略凝重,“我们愿意出价买他的青枝果,他肯卖么?”
  玛顿是与失乐园相邻的一座主城塔塔鲁斯的魔王,塔塔鲁斯产出一种青枝果, 效果虽然不如凝辉草,不过提炼之后也能起到补充魔力的作用,是目前最可行的替代品。
  这种青枝果对恶魔没什么用处,拒绝了他开出的价格,看来玛顿是极其地不欢迎他们了。
  塞缪尔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轻出了几分斯文的意思:“那就抢。”
  此话一出,自然有他的手下应声而去,准备征讨塔塔鲁斯的一应事宜。整个军营缓慢而有序地运转起来。
  塞缪尔轻轻低下了头,在稀有的阳光下被映照成了一尊多情而动人的铜像,而他眯着眼睛,漆黑的眼睛在睫毛的覆盖下一眨不眨,射出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对恶魔没什么偏见,所以额外地知道自己此行非正义之举,但是什么是正义呢?他不是天真的圣人,更倾向于是个见缝插针的赌徒,为了他的目的,他不介意拿累累的白骨铺路。
  而对着随他叛逃出来的士兵,他表现得斗志高昂而体贴温柔,要让这些士兵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结束了在军营的视察,他风尘仆仆地回到宅子,接到了第二封信,依然是让他立刻返回圣浮里亚。这次不是催促了,他也懂这个“立刻”的含义。
  但是若无其事地把撕成碎片的信纸和白鸽一起埋葬了,他依然不回复。
  不回复的同时,他终日惶恐不安地等待着,等待主神公开宣布他的反叛。
  说来好笑,比起主神直接派兵来打他,他更害怕的是主神对他叛贼身份的公开指控。
  好像是一个一直听话懂事的好孩子怕被揭了短,他忙碌过奋斗过十几年,只为了个“好孩子”的名声,一纸檄文发布出去,他就要从好孩子变成逆贼了,他很怕这件事。
  不过等来等去,他没等到任何透露他叛逃的消息流露出来,主神默不作声地调兵遣将,让一支数量庞大经验丰富的老牌部队调转目标,对准了塞缪尔。
  这个开战的时机不好,彼时塞缪尔刚刚打下塔塔鲁斯,玛顿领着残兵败将退后了几十里地,但还虎视眈眈地盯着塔塔鲁斯,等待着一个反攻的机会,所以一时塞缪尔腹背受敌。
  加赫白本以为之前在七天时塞缪尔几天几天地不回家就已经够忙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更忙——不仅忙,而且乱。
  尤其是他在一天隔着窗户看到了塞缪尔的伤口,塞缪尔坐在床边,上衣脱掉了一半,裸.露的背部被阳光照出苍白的弧线。他微微侧过身子让莱多副官给他上药。伤口在后腰,巴掌长的血口子,红肉翻卷,触目惊心。
  莱多动作小心而沉默,药水沿着棉布浸润进伤口,带出一阵加赫白心里的一阵抽痛。
  伤势是很重的,至少在加赫白的眼中是这样,他从没见过这样重的伤,也万万想象不到这样的伤会出现在塞缪尔身上。不过伤者本人塞缪尔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手背托着下巴垂下了眼睛,眼中无情无绪,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也可能是因为加赫白已经替他疼了。
  加赫白忍无可忍,也无须再忍,一把推开门,他直接进了房间,哑着嗓子:“大哥……”
  床上的塞缪尔一惊,正巧莱多的包扎已经完毕,他按住丝绢的里衣站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距离他们来到魔界主城失乐园已经一年多了,说来奇怪,在七天,加赫白好吃好喝的不见长个,但在失乐园这个物资贫乏的地方,他却抽芽似的长了起来,现在已经与塞缪尔胸膛齐平了。
  视角变了,他看塞缪尔的感觉也变了,之前面对着塞缪尔,他只觉得塞缪尔高大,是个不可逾矩的大哥哥,而现在他看塞缪尔,不可思议地感觉到了靡丽。
  就比如塞缪尔拢住衣衫的动作,薄而起伏的肌肉若隐若现地暴露出来,很有一种性的吸引力。而在吸引力之外,塞缪尔手部折起的弧度、稍稍合拢的手指,全部带着无需刻意的优雅。
  出了主神殿,他活到了现实里,才第一次发现塞缪尔的优雅与俊美,几乎到了鹤立鸡群、格格不入的地步。
  ……等等,他在想什么啊。
  加赫白心虚地后退一步:“你受伤了?是仗打得不顺利吗?”
  “怎么会?”塞缪尔有些庆幸自己今天回来后先洗干净了头脸,没把那张烟熏火燎的狼狈样子暴露在加赫白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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