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于是在推开仓库的大门前,他主动地将下巴硌在温明的锁骨处,轻轻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软的声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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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是在几个小时之后醒来的,治疗仓在检测到他的眼动情况后自动打开了舱门,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他当然是死不了的,蓝色级别的芯片惩罚他犯上作乱,但金色芯片愚蠢地保护了本不是他主人的自己。
这些高科技就是这样,每个部分都是最顶尖的智慧结晶,但是组合起来却能做出愚不可及的事情。
蒙斯马顿没向他的方向看,不过显而易见知道他醒了过来,连头也没抬地分了一个屏幕到他眼前。屏幕上是被均匀划成的小窗口,窗口很小,密密麻麻的好像牢笼——或许就是些牢笼也说不定,里面关着衣衫不整、满地乱爬的游戏选手们。
都是没能按时足量注射入三支稳定剂,导致“药效”发作,被回收来的选手。塞缪尔最开始听到游戏规则时,以为这里的药效发作指的是开场前选手被注射入的毒药,不过现在听完瑞林先生尽职尽责的解说后,他已经更新了认知,意识到这些选手的症状正是他们视为解药的稳定剂带来的。
这些选手大概只收集到手了一支或者两支稳定剂,在眼看时间不够时提前将手里的稳定剂注射进了身体——总之比一支稳定剂也没有注射的好,按照昨天晚上他们遇到的那个和犀牛先生在一起的选手的下场,一支稳定剂也不注射,等到毒药发作是根本没救的。
蒙斯马顿慢条斯理地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他歪坐在一架绝对不属于塞缪尔办公室的银白色椅子上,两腿交叉起来:“弗彻大夫,你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呢。就算嘉奖吧,今天治疗的人选由你决定。”
塞缪尔的视线没在屏幕上一格格的血腥画面上停留半秒钟,他转向蒙斯马顿:“没事么?”,他的声音很低,喑哑的不像话,“我杀了瑞林先生,没事么?”
他没死,但有一小段时间,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内脏也全部毁掉了,在医疗舱里简直是重新长了一副脾肺。
这怎么想都不是个小事,但是蒙斯马顿博士神态自然,仿佛塞缪尔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
“你没有杀任何人,反而你创造性地提出了一种新的玩法,我已经将你在游戏中的权限升为了a级,希望你能帮助我将这场游戏变得再有趣一点。”蒙斯马顿的手指停留在太阳穴旁边,统筹着游戏上的上下事宜,“至于瑞林先生,是我杀的,因为他肆意伤害无辜的选手。”
这句话当然是纯然的胡说八道,权贵们玩弄选手不会有任何惩罚,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事情,但是瑞林先生因为这个原因死掉了,塞缪尔知道也不会有人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毕竟这就是蒙斯马顿先生的态度。
“你放弃一切救的那个队友还根本不是什么队友,只是突发奇想去体验了一把游戏的蒙斯马顿先生……”,塞缪尔想起瑞林说过的这句话,如果有死前十句话将作为这个人的遗言的规定的话,那这句话也得算作瑞林先生的遗言之一了。
他作为红方的军官,在付出巨大牺牲的情况下把蓝方首领从蓝方手中“解救”出来,从事实上来讲,这个行为挺没必要的,甚至没准还有点添乱,所以事后蓝方首领还愿意出手帮忙简直可算是“不计前嫌”了。但是从感情上讲,弗彻对待当时伪装成队友的蒙斯马顿绝对将忠义二字做到了极致,反倒是蒙斯马顿欺骗在先,直接导致了弗彻的悲惨结局,是蒙斯马顿辜负了弗彻的信任。
他和蒙斯马顿的关系大概是有点复杂的,不过塞缪尔恰好对此有一些经验,并且很愿意分享给蒙斯马顿,比如他们二人杯酒泯恩仇,从此抛却身份壁垒成为兄弟——正好弗彻的办公室里就有不少酒,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的是塞缪尔说了根本不算,所以他思索着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蒙斯马顿,古怪地看了蒙斯马顿一会儿,塞缪尔笑了下:“是你给我的那枚芯片救了我。”
蒙斯马顿将芯片植入他身体时他只以为是监视或者警醒,但是既然他与蒙斯马顿还有这样一层旧情,那看来蒙斯马顿当时的行为应该还有另一种意义。他或许可以从这里推断出蒙斯马顿对待他的态度。
然而蒙斯马顿只给出了一个说不上好坏的回答,他很冷淡地点点头,毫无波动地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一句敷衍的客套话,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蒙斯马顿看起来也没兴趣对比自己级别低很多的人句句做出解释。
总之对方对自己的性命根本不在意或者在意的极其有限,瑞林口中的这条信息用处不大,塞缪尔初步得出这个结论后垂眸抿了下嘴唇,识趣地看向了屏幕:“我来决定治疗的人选?”,屏幕上是一个一个的小窗口,每个小窗对应一名被关押起来的游戏选手。
选手被单独关押在了无窗的小隔间里,除去神智都不清醒外反应也并不完全相同,有的昏迷了过去,有的被束缚带绑在床上,面目狰狞地挣扎着,是注射了不同数量稳定剂的结果。
这些选手中,有单纯为刺激而来的富家子弟、也有为了求名求利不顾一切的,当然后者间或许也不缺少对这场游戏的恶毒残忍一无所知,懵懂至此的,但绝没有一个人是被胁迫参加的:这个真人秀游戏,发展到目前为止,还保持着热血刺激的表象,哪怕死亡率居高不下,也有源源不断的年轻人趋之若鹜。
塞缪尔对这些选手丝毫不认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他们进行关怀,不过倒也没有亲自送他们惨死的恶趣味。
他几不可察地敲动着手指,在做出下一步行动前先问系统道:“攻略进度有多少了?”
“百分之二十,”系统回答,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塞缪尔殿下你要加把劲啊。”
“在温奇的眼里,我对他也算是舍命相救了吧,温奇对我就这么一点感情?”
“嗯……”系统沉吟片刻,“倒也不全是,在你和温奇相处的过程中,温奇对你的心动值最高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你死掉,不对,是他认为你死掉之后才降到二十的。”
在系统由这个数据分析出什么不靠谱的结论之前,塞缪尔“哼”地笑了声:“温奇是个不被注视着就会难受的孩子呢。”
系统感到cpu有些过载,它一边分析着攻略数据异常的波动,一面想问塞缪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视角微微偏移,扫到塞缪尔身边的蒙斯马顿,系统被吓了一跳:“他在看你唉,蒙斯马顿博士在盯着你看!”
塞缪尔在系统被蒙斯马顿吓到之前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的,他楞了一瞬,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系统道:“说起来,他们的高科技不会厉害到知晓你的存在吧。”
系统和宿主同喜同忧,本是自我感动觉得自己是头一号认真的系统,不成想直接被质疑了能力,当即不悦:“当然不会,本系统可是……”
塞缪尔理所当然地忽略了系统后面那一通巴拉巴拉的废话,他偏转过头,没有贸然直视蒙斯马顿,但是拘谨地表示了恭敬:“蒙斯马顿博士。”
他等着对方对自己说点什么,因为对方真的在盯着自己看,目光沉沉的,不像是个没事的样子。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本来交叉着腿坐着的蒙斯马顿忽然站了起来。
“弗彻大夫。”
塞缪尔的食指再次轻轻敲动了一下,这个称呼,似乎代表蒙斯马顿先生又入戏了,把自己真的当作了精神病院的主人蒙斯马顿博士。
蒙斯马顿来回地踱着步子:“我真是很遗憾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珍贵,”,他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一指,立刻有一块屏幕平滑地移动到他指的位置,他指着那些选手,“这么多可怜的、被病痛折磨着的孩子等待着我们去拯救,你怎么可以拿生命开玩笑呢,弗彻大夫?”
蒙斯马顿作为蒙斯马顿博士存在时,话会多很多,而且声音高低起伏格外明显,几乎有些尖锐,塞缪尔皱眉盯着动作夸张的蒙斯马顿,在蒙斯马顿看过来的前一秒低头:“您说的是,蒙斯马顿博士,是我疏忽了。”
“所以——”塞缪尔没有看着蒙斯马顿,但是从声音判断,蒙斯马顿靠近了自己一些,“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拯救了你之说,只要你不去多余地牵死神的手,死神也不会靠近我们的,因为我们是生命的卫士,和死神是平起平坐的。”
这句话似乎是指责他作死,塞缪尔无声地笑了笑,故意地曲解了这句话的意义:“可是蒙斯马顿博士,瑞林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作死神么。”
“他当然不配,”声音离塞缪尔又近了些,“他只是个麻烦,麻烦的确是要清理的,我不会为这件事责怪你,弗彻大夫。”
蒙斯马顿的手拍在塞缪尔的肩膀上,这一次,塞缪尔没有像上次那样紧绷,不过他虽然放松,埋藏于他身体某一处的那枚芯片却有所感觉地跳动起来,带动着周边的肌肉牵扯性地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