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于是,毫不迟疑的,他举起那把水果刀,对着魏西连的肩膀扎了下去。
他预计自己会受到几米远那个青年的阻拦、抑或者李贡会冲过来,但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刀子先被攥住了——魏西连左手绕过身前,食指顶住刀把,而剩余的三指直接握在了刀刃上。
魏西连偏转过头来,但是并不看他,眼睛缓慢地垂下,他看向了那把刀,鲜血顺着光可鉴人的刀面向下滑,雨水将其冲刷成一种奇异的粉色,波纹一样装点着刀面。
陈远看着他,心中惊疑如同鼓点一样敲响着,敲得遥远而飘忽,以他对魏西连的了解,魏西连不会来拦这一下的:因为没有意义。不如咬牙沉默地挨了这一刀,还能全了自己硬汉的形象。
不为所动的,他将刀继续下压,除了刀尖刺破肩膀皮肤的感觉外,他还能清晰感觉到刀刃划过手指的触感,魏西连的手,他回忆着那只手的温度,流出的血也一定是温热的,他漠然地想。
“我阻止你不是为了自己,”魏西连开了口,嗓音撕裂沙哑,“是为了你。”
陈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魏西连的人中处蹭着一抹血迹,颧骨下方青肿着,刚才大概是被揍得很惨,不过惨归惨,他的鼻梁高挺,眉目深邃,还是该怎样英俊怎样英俊。只是垂目时双眼皮的痕迹格外明显,让他显出了浓浓的疲倦。
“背叛我的人从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我不想伤害你。”
说完之后,那只沾了血的左手松开刀刃,向上抬了一下,似乎想要去抓陈远的手,但陈远避开了他的触碰,然后在第一刀旁边几厘米的位置,扎进了第二刀:“放曹渡宇离开,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第65章
这句话仿佛抽去了魏西连的力气, 让他一下子疲惫得力不能支了。他的左手落了下去,在浅灰色的衬衫上蹭出了长长的一条痕迹,无声地叹一口气, 魏西连低声很艰难地开了口:“让他走吧。”
既然魏西连发了话,申连堂也不再纠结, 咂摸下嘴, 他挥挥手:“让那小白眼狼走!咱们撤了。”
曹渡宇来的时候有多威风八面, 走的时候就有多灰头土脸, 捂着肚子他边流着鼻血边呻吟着, 被手下左右扛起来放到了后座上。
直到曹渡宇完全脱离了申连堂手下一群打手的包围,陈远向前几步,迈入了曹渡宇方的保护圈中。
不得不说, 人的气场是非常玄妙的, 这种理论上不存在的东西却总能让人在一些人身上感到理应如此。比如陈远,仿佛总会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后,像是承他保护的美人, 也像是为他效力的下属。
这个男人不是魏西连, 他选择了曹渡宇。
魏西连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轮椅扶手, 要开口前喉咙忽然一痛,他偏过头去皱眉捂住喉咙低低咳嗽了下才唤出声来:“陈远。”
背对着他的陈远脚步一动,回过身来,很平静地垂下眼帘看向魏西连, 依然面白唇红, 眉目如画:“魏总。”
魏西连笑得温柔而残忍:“我等你继续杀我。”
陈远仿佛刚刚想起他手里还握着那把刀,以手指将刀拎高,他倏地松手,刀尖先落地, 划出一道细微的火星,随后刀柄咔哒一声砸在了地上。
陈远抿唇勾出了一个笑容,摇头道:“我等你。”
随后他转身——院内还站着的人让出一条两米余宽的通路,目送着陈远在几人的保护下离开了魏家。
魏西连眨了下眼睛,似乎在回味陈远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他转过轮椅,想去找申连堂说几句话。
李贡手足无措地站在魏西连身后,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瘦长的手在魏西连受伤的肩膀上来回晃悠着,因为不敢去触碰,一眼看上去哪里都是血,找不到一个落点。
满脸横肉的青年梁二对此倒是很有经验,拿一条毛巾紧紧地摁在伤口上,他吩咐手下立刻去准备车带魏西连去医院。
等待时,他蹲下来,一双总是像在瞪人的眼睛闪烁着:“魏总,要追吗?”
听到声音,魏西连一手捂着喉咙,视线垂下,看向梁二,他对这个脑袋秃了一半的青年有印象:在原主魏西连被压断腿的那天晚上,就是梁二顶着棍棒将魏西连抱回来的。
他对自己是忠诚的。
这个认知让魏西连感到了令人忧伤的藉慰,嗓子很痛,所以他伸出手去,以动作代替了言语。他摁上梁二头顶上缺失了头发的皮肤,梁二的秃与医院的秃头医生不同,他秃,乃是因为一道陈年的刀疤,斜着砍入肉里,直到今天还颜色偏红,仿佛永远也愈合不了。
梁二有多么喜欢他的大哥梁彩文,就有多么敬爱梁彩文的大哥魏西连,大概是爱屋及乌,不过因为梁二鲜少有什么喜欢的人,所以这份感情在他这里是没什么先后的:他可以为梁彩文改名,同样能为了魏西连换姓。
压低了声音,梁二脸上透出了些凶相,他重复道:“要追吗?从这里开到市里只有一条路,我找几个兄弟拦在路口,他们逃不了的。”
魏西连摇摇头,没有必要,按照他的计划,他将在曹渡宇自以为飞上云端之时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在除去曹渡宇威胁的同时完成攻略曹渡宇的任务。而现在计划出现了偏差,哪怕将曹渡宇追回来,也不过是将其从落水狗变成死狗,不足以让曹渡宇对自己“心动”。
所以没必要再追了。
他朝申连堂的方向转动了轮椅,挡在魏西连身侧的梁二被迫变换了姿势,半站半蹲地俯首在魏西连旁边,他的嘴离魏西连太近了,以至于说出的话会让魏西连一瞬间分辨不出到底出于谁口:“……不动曹渡宇,我可以只将那个脸很白的男人带回来。”
魏西连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嘴角噙着一点模糊的笑意,他微微偏转头看向了梁二——
李贡难得有眼色,看出自家老板想找申连堂的意图。申连堂其实离魏西连并不是很远,只需要一嗓子就可以引起对方的注意,不巧的是,魏西连现在正喊不出这一嗓子。于是李贡小跑到申连堂身边,轻声解释了几句,将申连堂引了过来。
申连堂到魏西连身前时,正看到魏西连微笑着将那名满脸横肉的青年打发走,他咧咧嘴:那名青年眼睛小、眼白多,这样一副长相“含情脉脉”地看着什么人可是够瘆人的。
魏西连吩咐完梁二,抬眼看到了申连堂,笑容扩大到了几乎夸张的地步,两只手也一抱拳:“这次的事情可是多亏申老板了。”
申连堂也很吃他这一套,当即摘掉那顶不中不洋的的帽子行了个脱帽礼:“哈哈哈,我也是有利可图嘛。”
李贡站在一旁,听得稍稍皱眉,因为觉得申连堂作为老板,说这种话不太上道,但是视线转到魏西连身上,他又发现自家老板似乎非但没有如此觉得,还被逗乐了似的眯起了眼睛。
申连堂抚掌:“那魏老板,我们谈的事情都作数吧?”
“当然,”魏西连颔首,“明天中午,我们再详谈下具体事宜。”
申连堂本来张着大嘴在乐,但是听了这句话,他上下打量了魏西连一番,神情慢慢收敛起来:“我说魏老板,您这,明天得进医院吧。”
魏西连含笑瞥他一眼,心道:何止,我今天晚上就得进医院。很随意地一点头,他玩笑道:“怎么?我受了伤申老板就不能顺便去医院关怀下我这位病人么?”
“怎么会,”申连堂又哈哈一笑,随即神情落寞下来,犹豫了大概半秒不到,他忍不住开口:“魏老板真是……艳福不浅啊。之前那个小明星我见过,长得很漂亮的,不知道魏总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不过找的这一位也是带劲的很呐。”
魏西连看申连堂忽然严肃起来,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深刻见解,没想到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不禁让他想起了餐桌上申老板时常发表的惊人言论。他已经下决心与那些乍听好笑实则下流的言论切割了,此时便失去了再和申连堂打趣的心思,手指在肩膀处一点,他满脸无奈:“被扎了两刀的艳福?这福气我可是消受不起。”
“唉,此言差矣,有的美人就是缺了这一点拿刀的烈性,平日里说笑坐立都像是裱起来的画,没有温度没有颜色,只有拿起刀捅人的那一刻才算活过来了,那才好看!”
魏西连将左手伸出了伞外,混着雨水轻轻一攥拳,将手上粘腻的血迹冲了下去,皱起眉,他若有所思:“情人间,适当的流血是情趣,但若是发展到了拿刀互捅的地步……”
“怎么样呢?”申连堂已经将魏西连认作了恋爱大师之流的人物,迫不及待地追问。
“那……”魏西连看着左手手心那一道最长的伤口,边缘发白,深处还不断有殷红的血液涌出,没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接他去医院的车停在了一边。
李贡出声提醒:“魏总。”
受到解放似的,魏西连抬头一笑,而申连堂,再没心没肺也知道此时不应该耽误对方去医院,摆摆手:“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