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桌边,伊文捷琳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她盯着托盘中那一杯微微摇晃的红色液体,这杯鲜血确实如女仆所说的质量优秀,丝滑绵软得连杯壁都不沾,一杯鲜血在女仆行走间依然红是红、白是白,泾渭分明的剔透好看。
看伊文捷琳并没有伸手的意思,女仆索性将托盘放在桌上,亲手拿了杯子去喂伊文捷琳,口中有些怜惜地说道:“一定是今天凌晨去榕树林太累了吧。”
没有任何动作,伊文捷琳轻轻仰头顺从地张开了嘴——在喝下第一口时她微不可察地狠狠皱了下眉头,心中有个声音响起:原来血液是这么难喝的。
喝完血液,伊文捷琳有些倦怠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她似乎很累了,急切地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
女仆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动作:“伊文捷琳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
摇摇头,伊文捷琳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似乎已经是晚上了,茫然地撑起身体,她在枕边摸到了一封信。有什么真相即将揭晓的预感让她的皮肤上都细碎地起了小小的火花,拿起这封信,信上没有署名,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
撕开信封,伊文捷琳在看清内容之前的第一感觉是熟悉,信上的笔迹她似乎前几天才看到过。
第30章
下床走到桌边, 伊文捷琳从抽屉中翻出前两天艾尔雅的来信,左右手各持一封信,伊文捷琳对比着:确实很像。
像到乍一看上去这两封信简直是出于一个人之手的地步, 但是仔细观察之后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不过伊文捷琳没心思去找这两种字迹的不同了, 形状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被信上所写的内容震惊了。
震惊, 却又仿佛是明澈的恍惚。
来往的信件、贴在胸口的香片、湿冷的空气、巨大的笼子……她记得她做了这些事, 但又不是这些事。就好像在梦中只是轻轻伸展了四肢, 在现实中却是将身边的人踹下了床,这几天她好像一直陷在浮浮沉沉的梦里,一切的行为都经由一种未知的力量扭曲放大呈现在了现实里。
那只纯白色, 美得带有艺术性的笼子的确是她找了最顶级的匠人打造的, 但是在她的视角里,将艾尔雅放入这只笼子是美与美的碰撞,让艾尔雅被狼人杀死,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伊文捷琳害疼似捂住额头, 跌坐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一个很甜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伊文捷琳?伊文捷琳!”
迅速扭头看向门口,伊文捷琳皱着眉头开口:“请进。”
在菲妮克丝推开门, 跳舞似的踢踏着脚步来到伊文捷琳身前的短短几秒里, 伊文捷琳已经将两封信塞回了抽屉并且完全调整好了表情,亲切地笑着,她招呼菲妮克丝在她对面坐下。
“伊文捷琳,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伊文捷琳是清楚妥瑞朵家族的菲妮克丝一直留在樊卓这里不太合适的, 但是张开嘴,她很遗憾的表示:“怎么忽然要走?”
小小地打了个呵欠,菲妮克丝摇头晃脑地左右看着,她的注意力向来是不能集中的,就比如此时,她本来是准备回答伊文捷琳的,但是视线扫到桌子上一张折了角的纸上,她又决定先去看一眼那张纸上有什么,于是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她伸长了胳膊抽过了那张纸。
看到菲妮克丝的动作,伊文捷琳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因为虽然信纸被她收了起来,但一封信的信封还放在桌子上。不过吸引菲妮克丝注意的并不是这个信封,她拿起的是写着黑市商品条目的羊皮纸。
放大身上气味的香片就是从黑市上购买的。
举着这张纸,菲妮克丝看见上面狗爬似的字瞬间失去了兴趣,将纸扔回桌面,她蔫蔫地回答起伊文捷琳的话:“明天樊卓大人会去参加妥瑞朵家族第三都市的继任典礼,所以他准备顺便把我送回去。”
“哦,”伊文捷琳拖着长音点点头,她对几大吸血鬼中发生的大事都非常了解,无需菲妮克丝替她解释什么,想了想,她安慰菲妮克丝道,“不用担心,只是暂时回去待几天而已。我听说樊卓已经有了计划,不久之后就会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不是吗?”
听到结婚,菲妮克丝也没有丝毫扭捏,瘪瘪嘴,她朝伊文捷琳撒娇:“话虽如此,但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回妥瑞朵家族了……”
“别这样说,”伊文捷琳握住菲妮克丝的手,“妥瑞朵家族其实还是有不少有趣的人物呢。”
说话时她想到的对象是艾尔雅,但菲妮克丝显然不是:“有趣的人物?莉微倒是很可爱,”菲妮克丝口无遮拦,“不过我听樊卓大人说莉微活不久了。”
这句话伊文捷琳不好接,只是含糊道:“莉微小姐在妥瑞朵家族很受重视,想必一定能接受最好的医治,不用太担心的。”
之后菲妮克丝又在伊文捷琳这里坐了二十多分钟,然后告辞离去。应付菲妮克丝是不需要动什么脑筋的,因为菲妮克丝不会和你讨论任何深度超过今天家畜的血为什么不新鲜这个话题的内容,不过她的思想实在有些跳脱,所以常常让人一愣又一愣。
本以为菲妮克丝走后终于有时间好好回味一下这几天经历的伊文捷琳惊讶地发现菲妮克丝又折返了回来,正站在身后盯着她手里的信封看,舔了下牙齿,伊文捷琳不动声色地将信封扣在桌面上,笑道:“怎么了菲妮克丝,还有什么事吗?如果又是关于与樊卓的感情问题,恕我今天有点累了哦。”
菲妮克丝摇摇头,又忽然想到自己站在伊文捷琳后面,摇头的动作对方看不见,于是开口:“不是的,”顿了顿,她又觉得不对,“但是确实与樊卓大人有关,仔细一想樊卓大人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是我一直在给他添麻烦。所以我想给樊卓大人送件礼物。”
扭过头,伊文捷琳越过肩膀向上抬眼看着菲妮克丝,猜测:“所以你想让我推荐一样礼物?”
“不,”菲妮克丝满脸认真,“我想送樊卓大人一件与众不同的礼物。”
忽略掉菲妮克丝那个“自己建议的礼物是平平无奇的”隐藏含义,伊文捷琳迟疑着:“所以……”
“我想要那张羊皮纸,”菲妮克丝指向桌面,“那上面应该会有些稀奇的小玩意。”
“当然没问题。”伊文捷琳回答。
值得一提的是,那张羊皮纸上恰好有艾尔雅很感兴趣的几样货物,不过他今天恐怕无暇去顾及那些了。
凌晨五点多,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的艾尔雅被路基低微的呻吟声惊动了。
路基神智不清中,把头抵在了艾尔雅后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艾尔雅发觉路基额头滚烫。翻个身将路基拉过来,艾尔雅才意识到路基浑身发热,整个人都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
柔亮漆黑的头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路基白瓷般的小脸上起了不正常的潮红,神情痛苦而脆弱。
他确信路基身上是没有能引起感染发烧的伤口的,这一次的发烧更类似于心理作用,心理上觉得自己在受疼在流血,所以应该发一次烧生一场大病。
艾尔雅蹙起眉——他屋内根本没有准备过温度计,只能向弗洛雷那里去拿。正当他要下床穿鞋讨要温度计时,路基突然拉住了他来不及从床上抬起的手。神思不清的路基半睁着眼,很痛苦似的抽了一下鼻子,像是寻求抚慰的小狗:“别走……”
艾尔雅坐在床边,缓慢地转身看向路基。
然后他听见了很轻微,带着颤音的一句:“对不起……”
恍惚中,路基好像又做了那个梦。
注视着他的艾尔雅脸上的温柔笑意陡然变成了惊惧厌恶。
鲜红的血液从他心爱的人颈上流出,慢慢渗入床单,开出一朵一朵绮丽血腥的花......
艾尔雅叹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揉揉路基的头,温声道:“我去拿一下温度计。”
路基含糊地“哼”一声,依然不松手。
艾尔雅无奈,一根一根掰开路基手指的时候突然起了玩心。
他俯身去亲吻了路基的嘴角,双唇一触即分,但在艾尔雅还未完全起身之时,路基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回过神来,瞳孔微微一缩,发出短促的一声呼喊:“艾尔雅!”
话出了口,他才意识到直呼艾尔雅的名字好像有些逾矩,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艾尔雅直起上身,但另一只手依然撑在路基脸边,居高临下地注视了路基,他没有说话。
这个动作极富压迫感,路基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高烧下,梦中的情景和现实混淆扭曲,他的情绪出现了裂缝。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闪过了痛苦迷茫神色,还带着一种偏执的爱恋。
“你发烧了,”艾尔雅能隐约猜到路基痛苦的原因,并不准备细问,简短道,“等我给你测一□□温。”
路基恍惚地点点头,扭头看艾尔雅披了件衣服走出去。
十分钟之后,艾尔雅看着手中的体温计:“烧得有点厉害,你喝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