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他费了些气力,抽出重剑,挑出一根线头,撕咬掉隐秘的线,接着捧起断掌,残影般冲出车辇,一路不歇,重回莲火宫,脚步急不可耐的凌乱,紧迫着前去面见圣主。
  他在玉掖殿外解下配剑,珍重磕头,谦卑道“罪人伏生,求见圣主。”
  他重复三遍,迟迟等不来回应。
  伏步乾心焦如焚,腾挪着膝骨,额头磕撞着殿门“伏生知罪,求圣主垂怜!”
  话音刚落,一只软枕砸上殿门,仿佛昭示内中主人的不满。
  这举动幼稚可笑,伏步乾大气不敢出,试探了一声“圣主?”
  “滚!”
  伏步乾愣住了,那里传出粗野不耐的声音,怎么可能来自圣主。
  他眉头一拧,当即撞开殿门,直望见凌乱床笫间,躬身苦睡的男人。
  面部上虔诚皮囊,开始一寸寸瓦解,露出阴狠气质,牙根恨的咬出血来。
  究竟是什么污秽东西,竟敢用他污秽的身躯,玷污圣主贞洁寝殿。
  楼枫秀极致疲惫,他闭眼苦睡不得,听见声响,只好艰难在床笫间拧了个身,烦躁拽了拽锁链,而后抬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楼枫秀神情极速变化,一潭死水的目光同样狰狞起来。
  “是你。”
  此刻,伏步乾浑身愤怒的气血全部灌进头脑里,眼前一切,遮蔽了他的思维。
  他认不出他,也确实很难认出。
  这个男人身着柔软中衣,丹唇皓齿,双颊微红,明眸善睐,无论如何都很难与那时凄凛惨白,凶相毕露,行动狂如疯狗,能够徒手撕掉他半只耳,理应死在火海中家伙相提并论。
  楼枫秀笑了一声,他忽然从诡异的命运里,咂摸出一丝侥幸。
  他还活着,能与故人重逢,仇人会面。
  楼枫秀绷紧锁链,猛然踹向床尾,当即因牵连而疼的面颊扭曲。
  所幸用尽了力气,帷幔间扣住锁链的玉栏断裂,他爬起来,抽动锁链,扯断横玉,于是一只手臂得以自由。
  伏步乾大步上前,只手将他一把抓起,狠狠掼上墙面,忽而间,他的目光落在那散乱的衣裳里,看见无法遮蔽,刺眼的红痕。
  “你,你......”
  楼枫秀昂首,冲他脸颊的上惹眼的莲花狠狠撞去!
  伏步乾目光阴鸷狠毒,那耳道间,开始从洞口往外淌血。
  他吃痛却不退让,单手发力,勒住对方咽喉,声音从咬碎的牙尖里挤出来“你干了什么?”
  楼枫秀喘息艰难,不甘示弱道“干了,你的,圣主啊!”
  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用另外一条裸露的断腕不住重复敲击头颅,极端痛苦之下,暴怒嘶吼道“贱人,污秽的贱人,你竟敢勾引圣主!你竟敢!”
  “......”楼枫秀气笑了。
  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趁他癫狂嘶吼的自残,楼枫秀趁机抬腿,又是一脚,踹裂另一端的透玉,抡起锁链,立刻与他扭打一团!
  伏步乾几近疯癫,忽然停止嘶吼,猛然扬手,将那裸露的腕骨砸上他的腹部!
  哪怕是断腕,力道却极重,楼枫秀一口气没喘过来,当场趴下,一时直不起身。
  命运还是那个不要脸的命运,当年打不过,如今这恶徒虽缺了只手掌,还是打不过。
  “贱人,我要剁碎你。剁碎你。”伏步乾将他拽下床榻,拖向殿外,一脚勾住重剑,正欲拔出剑刃,却恍然发现,自己只剩下一只手。
  他放开楼枫秀,握上剑柄,杀气腾腾。
  这回,势必要将他捅的稀碎,剁成烂泥,再也蹦跶不起来!
  楼枫秀转头就跑,伏步乾挥剑追上,一脚踩中落在地上,多余延长的锁链。
  楼枫秀暗骂一声,正见剑刃砍落,下意识抬起双手,只听咔嚓一声,那刃锐利,一剑斩断了腕上锁链!
  正欲脱身,发现另外一条锁链还在他脚下牢牢踩紧,眼见下一剑落下,他往前飞扑,抡起锁链抽上他的脸。
  伏步乾竟连眼都不眨一下,拽住锁链,一剑斩断,拼命重复挥动手里重剑乱舞。
  楼枫秀没有武器,躲的狼狈不堪,他下盘不稳,脚底趔趔趄趄,眼见就要抵挡不住,此时突然横出一根长刀,挑开再度落下的剑刃!
  刑遇案突然现身,接上伏步乾的力道,意欲引走他的攻势。
  可他根本不受影响,一心只目标只有楼枫秀。
  “恩公!”
  沈怀一仿佛一只花蝴蝶,在刀光剑影里扑上来,将楼枫秀一把推翻。
  眼见不好,只听随后抢入殿内的净水长老高喝道“住手!”
  陷入魔障中的伏步乾仿若不闻,剑刃寸步不脱,跟的紧密。
  净水脸色一紧,不满道“你竟连我的话却也不听?”
  他真就不听,连余光都没给一个。
  净水对随身道生疾言道“将那群门生全部召来!”
  身后道生领命,转身疾步而去。
  沈怀一想救又没能耐,想跑又担心恩公安危,滞留在刀剑中脱身不得,躲的比楼枫秀还要狼狈。
  重剑挥的全无章法,繁乱且力狠,刑遇案原能逐占上风,沈怀一一参与,反引得刑遇案不断错神,乱剑残影间,忽听身后沈怀一啊了一声。
  刑遇案长刀一个没能接稳,受那剑刃刺破肩肋!
  眼见形式急转而下,只听一道沉声传来。
  “伏步乾。”
  听闻熟悉音色,恶人重剑顿止凌空。
  刑遇案忍痛匆忙回头,分神担忧道“少爷,你怎么了。”
  “我,我看他快捅到你了。”沈怀一哽道“果然捅到了!”
  “......”
  伏步乾回过头,凝视来者,歌沉莲。
  他双目瞪的太过凶恶,眼球突兀的鼓出,遍布血丝仿佛正在跳动。
  “圣主,他该死,他一定得死,他玷污您,不过没关系,你放心,圣主,我知道你不甘愿的,你是贞洁的,我会替你剐了他,阉掉那污秽的东西,我一定替您将他骨头全都碾碎......”
  “是谁告诉你,我不甘愿?”圣主打断道。
  “啊!”沈怀一惊叹一声,他望了望楼枫秀,只见恩公脸色苍白,神色疲惫,仿佛做了一夜长工。
  又望了望圣主,只见圣主脸颊带着淤青,下巴破了层皮,咽喉一排牙印,好像经受一夜折磨。
  “啊。”沈怀一受到难以阐述的震撼,第一时间抬眼去望刑遇案。
  刑遇案忙着堵伤止血,因痛鼻尖渗出一层薄汗,灰蒙蒙的世界中,折射着日光仿佛在发亮。
  他狭长眼睛朝沈怀一无声一扫,唇瓣微微一动。
  “啊?”沈怀一没听见刑遇案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震惊和紧张。
  他震惊于恩公报复仇人的手段竟这么的,这么的,嗯......
  又紧张于自己顷刻听懂所有信息后竟然立刻想到刑遇案,刑遇案,嗯......
  蒙尘的世间,原来如此妙不可言。
  正在此时,伏步乾面色一拧,朝楼枫秀凶猛扑来,压倒在地,狰狞怪叫着,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刑遇案眼疾手快,当即翻转刀背,硌住伏步乾的下颚,拉着他往上一提,控制住他疯狂举动!
  此时宫殿涌入数名门生,这群门生不像门生,竟然个个身手不凡,入得殿来分工明确,一帮人出手来摁,一帮人撒绳开捆。
  御卫被尽数撤走,净水忧虑圣主安危,可圣名不与杀伐同苟,终不得兼并,净水想了许久,才募齐一帮暗卫伪装门生,前来维护圣主安危。
  银钱历来没有白花的,这群人刚换上门生衣裳,立马就上手就职了。
  “捆错了!”沈怀一上前拦道“不捆凶手,怎么反倒捆我的人!”
  群起攻入的门生,并不作理,分别摁着刑遇案与楼枫秀,拿着绳索,怎么紧就怎么勒。
  “你放手!他受了伤!净水长老,你这是何意!”
  净水面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不过,他尽量态度和蔼,对沈怀一道“恕小老耳拙,这位。是沈公子恩公?”
  既然已经露馅,沈怀一也不隐瞒,单薄身躯,拦着二人身前不肯退让。
  “今日不巧,叫沈公子见笑了,圣主恐有要事处理,不能妥善接待,沈公子不若改日再来?”
  沈怀一试图艰难解释道“......对,他,他十分瞻仰,瞻仰圣主,就,就,呃,那个......我们这就带他走,绝对不再踏进莲火宫一步!要怎么赎罪,您尽管拿我出气,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净水神情绷的极紧,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此人还不能走,还望沈公子,允小老知明情状,再亲自将此人,完好送还沈府。”
  沈怀一也觉得一走了之很不负责,他略带尴尬,不好意思笑了笑,却又在努力坚持,拦在二人身前。
  “老朽身为圣莲道长老之首,所做承诺,难道不得沈公子信任?”
  “并非我不信长老,实在是,恩公对我极其重要。不久前我曾带他从这里离开,那时恩公双腿溃烂,养了许久才好,我无法接受贵道再度对他施加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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