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三日,他竟然还这样铿锵有力。
歌沉莲由衷感到开心。
“活久一些。”他说“我会照顾好你。”
“......”
楼枫秀弄不清他为什么大半夜跑过来莫名其妙说这种话,可看他露出恳切甚至有些期待的笑容,一时不知该从何骂起。
二人默然许久,后来楼枫秀困乏的厉害,索性不作理,别开头,逐渐仰浮湖面睡了,并不知他何时离开。
但就在次日,他哈欠连连时,隔着双糊满眼屎的双眼,看见歌沉莲提着早膳,面带微笑,走来席坐莲池,亲手喂到他嘴边。
果然担起了照顾之责。
楼枫秀先是感到狐疑,可他多日滴水未进,已是强弩之末。
犹豫几个弹指,他便开始吞咽食物。
他吃东西的模样严谨庄重,几乎吃出了虔诚。
收回复杂的痛恨神色,表情变的柔和,吞咽速度很快,几乎没留时间品尝,唇瓣闭的死死的,不给饭渣任何弹出唇齿的机会。
歌沉莲手中碟碗已空,心底生出某种莫名满足感。
“你很喜欢?”
楼枫秀恢复几分力气,重新摆出那副招人讨厌的神情“难吃,味如咬蜡。”
“嚼。”歌沉莲纠正道。
“......操你妈的,少管闲事,老子想怎么读就怎么读。”
“更正错误,并不耻辱。”
这句话大概又触怒到了他,他怒吼道“你他妈到底想搞什么?圣主大人,你是还想用你那套手段教老子怎么做人?少他妈耍我了,你最好现在就弄死老子,老子好变成厉鬼找你索命!”
歌沉莲好脾气的解释“身为国教圣主,怎会犯下杀业。”
楼枫秀眉头一皱“我看你脑子不好,忘了二撂子怎么死的!”
他道“你们是行凶者,也不算滥杀。”
楼枫秀气急,挣扎着锁链嘶叫道“你他妈瞎的吗?拿刀的是我!操!”
他笑“我已经给了杀业者惩罚。”
“惩罚?他杀了人的惩罚是滚出这里,老子行凶未遂却要被你扣押起来?”
“圣主不能犯下杀业,我只能做到我能做到的。可是,如果不将你留在这里,你只有死路一条。”
“哦,这样啊,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留我一条贱命?”
“不客气。”
“......”楼枫秀被他这副不可奈何的样子气的发疯。
也许是无处宣泄的疯狂憋红了眼眶,陡然间化做狰狞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操,你可真是有问必答,比狗还要温顺啊,哈哈哈装的太像了啊,这副嘴脸,我怎么没想到......圣主哈哈哈哈哈圣主......”
他狂笑不止,笑着笑着,忽然身体绷紧,开始狂呕。
他吐的痛苦,几乎呕心沥胆,直到吐尽所有食物。
歌沉莲觉得自己疯了,他的信仰之名至高无上,言行甚能左右君王,万人心甘情愿匍匐脚下。
可身陷淤泥者毫不在乎,他怀揣无尽着恨意肆口谩骂,眸中却带着悲伤的凄苦。
辱骂声仿佛具有穿骨之力,听他粗鄙之语,却令他心生欢愉。
他活在洁白无虞的世界中,不是很喜欢灰尘和污渍。
不过此刻,他坐在他的面前,他的呕吐物溅在衣摆,池中荡开浊水,难闻的气味混杂血腥飘荡。
歌沉莲不觉得难捱,反倒伸出手,指尖擦过他唇瓣鲜红,轻声开口“被你发现了。”
楼枫秀眼中一厉,骤然含住他的手指,恶狠狠咬在齿中。
他用尽浑身力气,温血顿时流满口腔。
圣主大人没有挣扎,没有退缩,他用近乎缠绵的目光,静静看着他。
楼枫秀肌肉酸软,喉咙滚动,吞掉他的鲜血,舔舐着齿尖,大笑着嘲讽“圣主受伤,也是会流血的啊!”
歌沉莲并不觉得疼痛,反而,他的指尖清楚感到他唇瓣的柔软,舌尖的滚烫。
“还很痛。”他说。
此后,他一日三趟,总要来讨两声骂。
这人吃喝拉撒都在这里,池中弥漫着混乱的臭味,不堪至极。
可是,他待在他身边,觉得好自由啊。
第87章
那日莲火宫来了位新鲜访客。
沈怀一前来拜访圣主, 原因是为见君宴之邀,因琐事而提前离去的行为,前来请罪。
圣主鲜见来客, 净水长老却觉得, 沈小公子很好, 当然,他的相国舅公更好。
毕竟相国坐拥朝政大权,沈怀一前来拜访圣主, 大概率是相国有意交好示弱。
于是净水长老命人,将沈小公子引入常人不能入内的玉掖殿,面见圣主。
这场会面匆忙迅速, 沈怀一道完罪过,圣主毫不犹豫宽恕了他的罪行, 接着便张口送客。
沈怀一上回还言之凿凿,说不再踏进莲火宫,今日非但来了,还想赖着不肯走。
他找了半天借口,胡编乱造道“圣主大人, 我听说,莲火宫莲花茶别具一格, 我想尝尝您的茶。”
圣主不知道他打哪道听途说, 毕竟连圣主本人都觉得莲火宫的莲花茶不堪入口。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圣主能够轻易洞悉君王行径, 自然发觉沈怀一来此另有目的。
他还真就泡了一壶莲心茶,醇香伴着苦涩,果然, 见沈怀一吃茶立刻皱着脸,还硬吃的面目狰狞。
艰难喝完一壶,沈小公子六神无主,他东瞧西看,欲言又止,止毕欲言。
“沈公子有话,不妨直言。”歌沉莲道。
沈怀一见被发现小心思,干笑道“那个,我想借下恭房。”
“殿中没有恭房,我为您带路。”
“不敢劳烦圣主,我自己找找,顺道,那个,毕竟平日也没什么机会进来啊,欣赏欣赏风景哈哈哈。”他胡言乱语找借口,转身快步离开宫殿。
随身的侍卫守在殿外,随时恭候,当即像根尾巴,紧巴巴跟上前去。
沈怀一蹑手蹑脚,避开迎面道生,留意各个宫殿,寻找隐蔽方便囚禁人口的地点。
直来到一座封锁别宫,上提善祭堂三字。
沈怀一在绕这座别宫转了几转,又绕了回来,暗暗点头,准备行动。
刑遇案跟着他走了半天,突然发现他的目的不是恭房,当即想到什么,将他拦下“少爷,不能再找了。”
“不可能,你要阻止我,那就别跟着我!”
“我知少爷要做什么,但这样明目张胆不合时宜,我会帮你。”
“你才不是帮我,你那是想帮我爹管我!”
“这件事,我可以不说。”
“不告诉我爹?”
“嗯,但要视情况而定。”
“......”
刑遇案补充道“只要对少爷没有威胁。”
“行吧,那你全部都要听我的,别连累到我!”
“好,但要视情况而定。”
“......”
俩人还没达成共识,净水长老恰逢路过,来不及躲,长老已经走上前来。
“小老观沈公子步履紧切,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净水伯伯好,伯伯我们在,在找恭房。”
“哦,看来走茬了路,小老闲来无事,不如替公子领路。”
“不用了,哎呀,我想起我爹还在等我回家默书,多谢长老!我回家再解决!”沈怀一见势不好,甩了一把七彩斑斓的袖衣,拉着刑遇案,匆匆别身就走。
在那之后,歌沉莲不改时辰,一如既往带着食物,来到莲池,前来喂养他的宠物。
日头高烈,池中水滚烫且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他惯以为常,席身落坐石道上,月白长袍裾池中,污水沾湿了如浪的暗纹。
烈日高空,晃的人头晕目眩。
囚徒大抵病了,他面目赤红,有些无力,懒洋洋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不骂了?”
楼枫秀纳闷道“有完没完,老子真他妈倦了,你天天伺候老子跟伺候爹一样,你要想感化老子,算你成功了行吧?”
“对我来说,是一种失败。”圣主有些遗憾道。
“少他妈得意了,我告诉你阿月,你......”楼枫秀将那名字脱口而出,忽然愣住。
歌沉莲目光带着笑意,追问“我?”
楼枫秀陡然恢复那副狰狞的表情,他四肢在锁链间疯狂挣扎,嘶吼道“滚!滚!!!”
他仿佛有无限的生命力,无论环境如何恶劣,他的恨意斩钉截铁,支撑着他的单薄无助,所向披靡。
可只要仔细留意,便能看见,他隐藏在坚决反抗之下,一丝无法掩盖,无法伪装,莫名的期盼。
歌沉莲伸出手,指尖尤带齿痕,他挑起他的下颚,强迫他注视自己的眼睛。
“你的表情很有趣,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期盼什么?”
他胸腔急促喘息,呼吸紊乱,大滴汗水打湿头发,已经没有办法理智回答他的问题。
歌沉莲望着他强撑的模样,想起今日到访的沈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