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爹,大半夜的,好吵啊。”少女睡眼惺忪,从内间走出来,迎面看见赤背男人,当即尖叫“流氓啊!爹,爹,流氓,打出去,打出去!”
  世外仙连忙抓住楼枫秀拆下的衣裳,罩住楼枫秀的头,上前哄少女道“秋秋别怕,那是爹的病人,没事的,爹待会给你敷含冰草,敷完不长针眼!”
  说完,朝楼枫秀道“小女不常见生人,别见怪哈,你先把衣裳穿上!”
  “......不见怪。”楼枫秀心想,比起这个,还是更见怪你说看了老子长针眼。
  楼枫秀胡乱套上衣裳,世外仙这才仔细看到,他着身的衣裳颜色深,深的部分染透了血。
  昏沉睡去的少年,背心已经被血裹湿,当下意识到不对,世外仙面色凝重道“秋秋,趁好你醒,取剪刀过来,给爹掌灯穿线!”
  “我不要,才不想管臭烘烘的男人......”
  “哎,算爹爹求你,好秋秋,你来瞧瞧,这人将要死了!”
  世外仙端着油灯,灯火扫过阿月眉眼。
  少年面色苍白,灯影下的眉目漆黑浓厚,唇瓣遗留猩红,艳丽如同红梅落雪,美的惊心动魄。
  兰秋倒吸一口冷气,当场含羞“那行吧,我先帮他剪剪衣裳。”
  披着血衣的楼枫秀“......”
  现在见怪来得及吗。
  世外仙让出卧房,将阿月放平趴在床铺上。
  剪刀穿过领口,剪开衣裳,露出背心。
  刀伤深可见骨,翻出皮肉。
  满脸红晕的秋秋“哇,他有蝴蝶骨!”
  心疼到窒息的楼枫秀“......”我忍。
  “秋秋,你帮爹穿针引线烧一把剜骨刀。那个,你,你怎么称呼?”
  “楼枫秀。”
  他因忍气吞声,喉咙低哑,世外仙听不真切,无暇多问,便道“秀秀,你去烧锅热水。”
  “......”楼枫秀对这个称呼不大适应,但他在虎视眈眈秋秋的眼神中没有立刻行动,并迅速思考了下,将这个眼都焊在阿月身上了小丫头扔出门外的可能性。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毕竟求人救命,就要忍气吞声,于是劝服自己动身前去烧水。
  针线穿过皮肉,阿月昏昏沉沉,在煎熬的痛苦中蹙紧眉头。
  他挣扎着醒来,由于姿势受限,除了皮肉之苦,还有脖颈酸痛,姿势难挨且痛苦,四肢百骸通体麻痹。
  他微垂双目,挑开一条眼缝。
  看到楼枫秀屈膝蜷缩在床角,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指。
  眼尾晕红,泪水尤湿。
  阿月挣动手臂,反握住他的手,带到唇边,亲吻他布着齿痕的指尖。
  世外仙艰辛缝合着皮肉,兰秋执灯旁侯。
  楼枫秀感受到指尖滚烫的亲吻,浑身发麻,却不敢再动。
  阿月发出一声叹息,声音虚无缥缈,见风即散。
  见到你那刻,我忽然痛恨我如此平凡。
  第56章
  老杜逃出东西楼后, 一直藏在暗处盯着。
  很好,动静如此之大,衙门却一如既往没来, 任由邪恶势力嚣张。
  幸好, 阿月来了。
  “......”
  等等, 他明明锁死勾月厢房,阿月是怎么下来的!!
  老杜本打算冲回去拉起阿月一起跑路,但没来得及。
  他看到他兄弟四肢俱全的走出了东西楼。
  阿月开心的(大概。他猜的。)抱住楼枫秀, 旋了个漂亮的身,生生扛下一把悬空砍落的长刀。
  他的好兄弟曾经有个疯狗名号。
  得到它的原因,是为了被打烂的一碗饭。
  还没人知道, 伤害他最好兄弟的后果。
  老杜知道了。
  他腿肚子都麻了,整个人全傻了。
  直到楼枫秀背着阿月逃走, 他才渐渐复苏了知觉,拖着麻痹的双腿,重新退回暗处。
  结果,那个废物知县,忽然就带了一帮捕快来抄春意浓了!!
  关键是, 这帮捕快,没有一个废物。
  他亲眼看见那群捕快动作之矫健, 围困之迅猛, 令他震惊许久,不能平息。
  由此可见, 白虎堂根本没把县衙放在眼里。
  被围困时, 一干打手全慌了神,根本招架不住。
  看来当个不被对手放在眼里的垃圾也没什么不好。
  只可惜,被抓走的只有老鸨和一众妓子, 此外只有几个受了重伤的打手。
  关于白虎堂的损失,甚至连皮毛都称不上。
  老杜藏了整夜,一直耐心听着四周。
  终于,没有听到关于任何楼枫秀的音信。
  没有下落,就是最好的下落。
  天方发白,老杜潜回戏班,他想赶紧收拾起行囊,带上二撂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沿途去找楼枫秀,从此再不入这个破地方了!
  等他匆忙赶到杂货间,还没来得及喊醒二撂子,却发现窦长忌孤身一人,坐在杂货间内一口戏箱上。
  他揉捏着错骨的手腕,脸上淤紫青痕惹人,眼里倦怠,大抵已等候了多时。
  二撂子睡的昏天黑地,察觉不到分毫威胁。
  “......你来干什么。”老杜警惕道。
  窦长忌不紧不慢站起身“杜爷,您这一夜去了哪?叫我好找。”
  老杜低声道“窦爷有什么指示,外头好说。”
  “行。”窦长忌瞥了一眼熟睡中的二撂子,走出杂货间。
  “窦爷,咱们之间,没必要攀扯上撂子吧?”
  “杜爷放心,你们的命,还值不得脏我的手。”
  “那窦爷到这来,不可能是为了看我是不是还活着吧?”
  “是。来看看你,还能不能用。”
  “我本就是一废人,能有多大用?我不知道秀儿在哪,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再告诉你,你要不痛快就弄死我。”
  “秀爷不明白,但你应该比很清楚,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
  “那不好说,你来没有白来的,直说吧,还要我替你做什么?”
  “杜爷昨日逃后,错过秀爷孤身以一己之力干废昌叔手底下三个刽子手的精彩场面。”
  “我不是逃!”
  “不必向我解释,您人品性情,大家有目共睹,我替你记得清清楚楚。”
  老杜感到屈辱,他攥紧拳头,咬腮道“小豆子,你有资格么?你忘了自己曾经是什么德性了吧?”
  “一刻不忘。”窦长忌轻声道“所以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比起不得好死,最怕不得好活。”
  他微微一叹,眉眼挂着笑意,全然不觉丢脸。
  “为了保证能够活的像个人,做小伏低,谄媚讨好,抛弃同伴,背叛自我,杀人放火都可以。”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想逃对吗?你认为,昌叔抓不住楼枫秀,会放你逃走?”
  “明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说了,要你这条贱命,只会脏我的手。放心,我已经替你将人支走了,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我想用它,换个条件。”
  “你想要干什么?”
  “不如问问你自己,想从昌叔手底下活下来,你得干点什么?”
  老杜脸色一变,顿时意识到他言下之意。
  “你想要我替你杀掉昌叔?你来找我?为你杀人!?”
  窦长忌拍了拍他肩头“别激动,杜爷,不过是清除个腌臜杂种,死了夺命阎王,对咱定崖百姓,可是桩大善事。”
  “这么好的事,怎么轮得到我头上,感情窦爷手底下几十号人物,全是群废物?”
  “没必要瞒你,白虎堂内,没有我可信任的人。周业生尽管忌惮周仁昌,二人叔侄一丘之貉,倘若我敢露出半点杀意,恐怕先死的定是我。”
  “我当你横行霸道百无禁忌,呵,既然如此,去请那位县令岂不更好?顾青民经过昨夜风头正胜呢,大清早满街都在盛传他壮举,春意浓都敢查封,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在这群人跟前凑那么近,交出点把柄,说不定还能弃暗投明!”
  “那县衙形同虚设,不过一朝借力,我不敢信。你我都清楚,想要弄死周仁昌,可靠的只有一只脚踏进阎王殿的人。”
  “那我可真想不到,老杜能得到窦爷这样信任。”
  “当然,原本的人选自然轮不到你。”窦长忌口吻不疾不徐,抚摸着腕骨伤口。
  “只不过机会难得,事成,你就是我生死同舟的同伴。”
  “同伴?”老杜讽刺一笑。
  “别,以前是我老杜猪油蒙心,现在,我可不敢跟你这黑心烂肺的狗杂种称兄道弟。”
  “彼此彼此,我窦长忌别的不成,倒能保你,包括二撂子,在定崖地界上横行无忧。至于秀爷,你知道的,他希冀的不过是个安稳。只要了结周仁昌,他随时可以回到这里,像之前一样,去偷去抢,或者给人写字?随便。”
  “回来?你们派出上百号人去找,找到了?没有!秀儿肯定已经逃出城了,还回来干什么?我逃得了就逃,逃不了就死,凭什么要帮你干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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