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丫头声音软软甜甜的,听的老杜心里一软,欸了一声。
二撂子虽然刚吃完红豆粘糕,看到糖葫芦也想要,缠着老杜给买。
老杜被磨的没办法,掏了一文钱,让他自个去买。
二撂子买了来,抓着红果子递到老杜跟前“杜爷给你,第一个你吃!”
老杜满脸嫌弃的推开“自个吃去,我都这么大人了,早不爱吃这个了。”
“那好吧,秀爷吃!”
“你秀爷能是小孩?”老杜道。
楼枫秀看了老杜两眼。
其中一眼看的是红果子。
他偏开头,没说话。
“哦,那阿月......”
“少凑上去招人烦,没看见人写字呢?坐那学学雀雀,闭嘴吃,别吭气。”
“哦。”
一大一小俩孩子,坐在一块吃冰糖葫芦,时不时发出两声感叹“好好吃,好甜呀!雀雀尝尝!”
“撂子哥,我的也很甜,你也尝尝!”
“真的诶!”
入秋渐寒,墨块耗尽,那日阿月代书,楼枫秀便代为动身,到文人街书斋买墨。
他知道书斋老伯不待见自己,偏偏非要来此买墨,以彰显,哪怕自己是个无赖,也没有埋没阿月才华。
他按价格高低,挑半天,最后,只挑出一锭松散墨块来。
拿墨结账,老伯见是他,起身站起,往他身后瞧去,随口道“那孩子没来?”
“没有。”
“你挑的墨,是买给他的?”
“对。”楼枫秀说起来,带上了几分骄傲。
老伯叹息道“此墨太劣,不衬妙笔。”
或许真的不衬,还没研开,楼枫秀已经能闻到臭烘烘的味道。
可是,那些天价好墨,看起来不敢靠近,唯恐粗手粗脚,不小心碰坏了。
老伯退回楼枫秀的散碎银钱,继而取下一只束之高阁的锦盒。
里面是一块描金墨锭,细细包裹着防潮丝帛,没有标价。
他将锦盒交给楼枫秀,喟叹道“烦请小兄弟传达,斋阁乌金,随时恭候小先生,前来赏尊。”
这样东西,论谁看都能看出价值不菲,显得他挑出的墨锭淤泥不如。
可老伯并不是送给他的,他不能替阿月做主拒绝。
所以他阴沉着神色,收了锦盒,仍旧放下银钱,拿走最初挑来的那块墨锭。
回到摊子前,阿月跟雀雀铺了纸张,正在等他买墨回来。
他将锦盒放下,对阿月道“书斋那老头子让给你的。”
阿月闻言,抬头望向他“我跟伯伯不再往来,不受功禄,你可否代我送还回绝?”
“你不看看是什么?”
“既然不留,自然不必知道。”
楼枫秀拿起锦盒,踟蹰片刻,将此放到阿月眼前,打开锦盒道“还是看一眼吧。”
雀雀好奇探头,只瞧见墨身漆黑润泽,鎏金压线,丰肌腻理,在此衬托下,仿佛之前用过的都不过是块火炭块子。
“好漂亮啊!”雀雀惊叹道。
阿月看过,点头道“看到了。”
“要还?”
“要还。”
“哦。”
“枫秀,你买回的墨呢?”
楼枫秀磨磨蹭蹭,掏出纸张裹起的墨锭。
这块墨锭,实在太好,太昂贵,以至于,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拿出那锭买来的劣墨。
阿月接去,拆开薄纸,臭烘烘的墨,沾脏他的指尖,他在瓷碗中沾水,研磨出一点点墨汁,而后,又妥善包了回去。
楼枫秀慢吞吞合上锦盒,他心想,这块墨真好看啊,带着中药香气,说不上来的好闻,而阿月只看了一眼。
可是,面对他买来的那块劣墨,阿月却比对待珍宝,还要珍视。
楼枫秀去还锦盒时,一路上嘴角恨不得翘上天了。
一个糟老头子给的东西再好又怎样,阿月还是更喜欢用他买来的东西,他相信,任凭你个糟老头子,哪怕送给他整个书斋,阿月都不会更稀罕一丁点!
老伯见楼枫秀来还锦盒,当下明白,还是忍不住,多嘴问道“那孩子,难道还在怨老朽口中过失么?”
楼枫秀当然无法回答,他目前仍处于认字阶段,词意尚难解,且弄不清那日无意听来那席对话的意思。
他只知道或许不太好,但其实,也不明白究竟有多差。
此刻起,楼枫秀暗下决心,他要好好攒钱,来日一定买下这块墨锭。
阿月应该配事最好的东西,但必须是自己送的才行。
“多少钱?”
“什么?”
“盒里头的墨。”
“老朽私藏,为赠有才之士,无价。”
“我会买下它的。”楼枫秀兀自说罢,转身就走。
老伯满脸错愕,心想,无价这个词,很难懂吗???
第29章
这天, 楼枫秀帮李大娘去米店扛红豆。
本着认字的底气,顺便走街串巷看聘文,想找个正经活计干, 多方开源, 好以尽早买回那块墨锭。
正看见东西楼挂出了招工牌子, 他凑前仔细看了一遍,要招小厮洒扫跟帮厨,七八人之多。
心里想着, 回头可以告诉二撂子一声。
正要仔细研读,巧在楼中遇见熟人。
他似乎被人不小心溅了一身汤水,胸口白虎沾满污渍, 满地狼藉,混着血。
窦长忌冷着脸, 正在指示手下暴揍无意撞翻汤碗的小厮。
那人被打的头破血流,不停在地上哭嚎着翻滚求饶,却不见他眉头舒展半分。
他看见了楼枫秀,在目光接触之前,楼枫秀已然目不斜视走开。
窦长忌往外走了两步, 有心搭话,却见他没有回头。
转身走回楼中, 忽然注意到, 他方才,是在留意聘工牌子。
紧锁的眉头渐渐展开, 忽然怪笑了一声。
楼枫秀扛着红豆, 没走出多远,听到身后有人喊。
“前头的小兄弟,慢些走嘛!”
是个女子, 外来口音,喊了好几遍,他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回头发现是东西楼的老板粉娘。
粉娘气喘吁吁,朝他柔柔摆了摆手中帕子,他站着没动。
粉娘哟哦了一声,上前来,忽然一把撩开他遮眼头发。
楼枫秀愕然,老板娘也愕然。
一双柔夷摸了一把他脸颊,粉娘笑了一声道“看不出,小哥哥这般俊呢,你来当我店里伙计,一个月,给你十两好么?”
楼枫秀只觉得血冲上脑,耳朵轰鸣,偏脸躲开她乱摸的手,退了一步,扛着红豆就跑。
粉娘拽住他袖子,喊道“别走呀!姐姐我先带你去剪剪头发。”
“我自己会剪!”楼枫秀猛然挣脱,一口气跑回摊位,他将红豆倒在储缸里,坐到案前一言不发。
李大娘正在跟推车路过卖酱菜的讨价还价,阿月帮忙在卖粘糕。
“你这价怎么又提?前几天买还没这么贵。”李大娘道。
“那没法,盐价涨了,我这酱菜能不涨吗!”卖酱菜的小贩拿出舀子,对她道“要不是老吃你家粘糕,换旁的我还不给这价了!”
“你们卖酱菜的也涨呢?”对面早点摊的接话“还以为光我们平头百姓才涨呢。”
“涨,可能比你们少点。”小贩道。
“害,现在盐可真是越来越贵了!”早点摊主左右张望两眼,小声道“你那里还有没有剩余,卖我点。”
“那不能,现在克扣的紧,报上几斤豆子,酌量分发,多一两都不给。私自贩盐,你想找死呢?我可不干!”
“以往没盐场还不至于到这价,现在建起盐场了,反倒吃不起盐,真操他娘的!”早点摊主唏嘘道。
“可不是,诶,你到底要多少?”
“就一勺吧。”李大娘叹息道。
最近满街都在议论盐价,虽然定崖近海,但私自晒盐违法,而且杂质过多,每天都有人因为私自使用晒盐中盐毒找大夫。
更可怕的是,这盐价并非来自官方,反而是贩私所定。
白虎帮想往上走,不光局限于小小定崖县,近年来动了贩卖私盐心思,与当地士绅联合,贿赂高官,在此地办起了盐场,现在又跟青龙帮沆瀣一气打开海运。
私盐出自官方盐场,由官方出售,卖价却可随意操纵,只高不低。
真真有冤无处诉。
李大娘拿了酱菜回来,一步三叹,忽然瞧楼枫秀脸色不对,忙放下酱菜上前问道“小枫,你怎么了?”
阿月卖完粘糕,闻言回头,见他且在出神,走上前撩开他的头发,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
楼枫秀本能一躲,抬起眼睛,无意望进他沉甸甸的目光里。
阿月勾住他的脖颈,重新将手心贴上去。
感受到毫无攻击性的柔软,楼枫秀愣了半天。
他自认极有自知之明,他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虽然有眼有口有鼻不缺零件,但俊啊美啊的好词,绝对跟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