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此刻未语先笑,拿袖遮脸,好像未出阁的羞涩大姑娘。
  指了指阿月,又指了指碗,最后指了指自己。
  “哦,萍姨是说她找的吃的,是给阿月的!”二撂子翻译道。
  萍姨羞羞一笑,往二撂子手里塞了个烂了一半的苹果,而后拖着跛脚,一步一回头,爬回窗口里。
  二撂子找了找,才找见一块仅剩下没腐烂的好位置,低头正要咬,被老杜起手敲了把脑袋。
  “洗手去!”
  一尽多日,炎夏来的凶猛,一大早上便闷热当头。
  楼枫秀在呼吸不畅的炎热中醒来,睁眼看见阿月,远远背身睡在墙角。
  冬日里的阿月,又软又香又暖和,他总是一不留神给人搂到怀里取暖。现在,一到晚上睡觉,楼枫秀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回回睡在床沿边上。
  楼枫秀单单一套衣裳,晚上洗完冷水澡后得洗衣裳,因没有替换,半夜只能光着膀子入睡。
  即便如此,每每半夜总会热醒,满脑门大汗淋漓,总觉得身上贴着热气腾腾的物什,有时候还觉得胸口发沉,呼吸不畅。
  他想过可能是阿月贴的太近,可但凡醒来翻身,回回看见阿月挤在墙角,就差睡到墙肚子里去了。
  包括现在。
  楼枫秀带着疑虑起床,抓起晾在窗口的衣裳,套上衣裳后走出房门。
  萍姨正靠着窗口缝衣裳,见他出来,冲他挥挥手里料子“哥哥,哥哥,你快瞧,萍儿缝的好不好?”
  他依言看了两眼,那针脚歪歪斜斜,还走串了线。
  虽然楼枫秀不懂针线活,但他非常笃定,只要给自己一根针,他肯定能比她缝的好。
  “嗯。”楼枫秀违心道。
  “萍儿用的红线,跟小郎君发绳一样,你说,好看么?”
  “嗯。”楼枫秀诚心道。
  粉粉缩在屋檐阴影底下热的喘气,狗子耳尖,听见声音立马翻身,吐着舌头狂摇尾巴,等着楼枫秀赏脸宠幸一把。
  狗子大了,个头见长,唯独四条腿短粗,吃的倒肥,毕竟嘴挑。
  他没给它这个面子,径直走到井口打水擦脸。
  曾经这样的井口中,出现过世间最可怕的景象。
  后来,少年温微笑容冲散了恐惧,对于不会被驱逐的安全感让他逐渐放下戒备。
  此刻再观深井,终于不再觉得害怕。
  洗完脸,看见老杜跟二撂子跨过塌墙,老杜说是找到了活计,让他赶紧做上一顿早饭,吃完一块去务工。
  “吃了吗?”楼枫秀问。
  “没有。”俩人异口同声道。
  “吃了再来。”
  “别啊!”
  “滚。”
  老杜跟二撂子俩人,一天三顿饭,得来这蹭两顿半。
  之所以是两顿半,因为,有时候俩人赶晚了,他跟阿月吃到一半,不太来得及赶上。
  楼枫秀洗完脸,打湿了头发,藏起的一半眼睛隐窥真章,水滴顺着唇瓣下颚滴到地上。
  老杜看了半天,总觉得楼枫秀哪里不对劲,一瞥眼,看见自个胳膊上被海风刮黑的一层粗皮糙肤,顿时恍然大悟。
  楼枫秀跟他一块出的海,回来后还互相嘲笑彼此糙黑的皮,这才将将过去一月而已,就这么水灵灵的白了回来。
  此刻洗完脸,宛如芙蓉出水,唇红齿白,气色比以往还要更好,简直邪门。
  这时阿月出了房,老杜还在纳闷,抬眼一瞧,得,这个也一样,干净的跟朵小白莲似得。
  实在很难不怀疑这俩人除了一日三餐,背地里还偷偷吃了什么美肌护肤的灵丹妙药。
  楼枫秀对他不解的眼神感到不解,问他“看什么?”
  “看小白莲。”
  楼枫秀不理睬他插科打诨,径直道“今天什么活?去哪?”
  阿月井口打水洗漱,抬眼间恰好对视,老杜没有直言,反而打着哈哈,别身来揽住楼枫秀肩头,神神秘秘道“要去码头,你别跟阿月说。”
  “怎么不能说?”
  “别问,出了门再告诉你。”
  “今天有没有肉吃呀阿月?”那面二撂子问道。
  “肉没了,有鸡蛋。”阿月说。
  “好呀!”
  “枫秀,吃鸡蛋羹吗?”
  “行。”楼枫秀拿开老杜胳膊“我去做饭。”
  阿月搬起一垛柴火,进了灶屋,跟去烧火。
  老杜跟二撂子站院门外头,两手一晒,擎等着吃。
  第22章
  虽然摊子尚未支起开, 阿月声名已经在西街犄角旮旯里攒了起来。
  旁人若有需,便来托他帮忙读信,也有请他上门润笔, 有时候能得到一些各家做的吃食, 有时候也有人会给几文钱。
  没有实在定价, 一切随遇而安。
  也算得上不错谋生,于是饭后,几人一同出门, 阿月带粉粉往西街走,与几人分道扬镳。
  楼枫秀跟老杜还有二撂子一道上街,路过学堂, 听见里头咿咿呀呀读书声,看见雀雀刚从门口走过去。
  雀雀极少一个人独自在街上乱走, 一般走出了南五里街,都是为了去找楼枫秀。
  她今日背了书袋子,又经过学堂,却没往里走,楼枫秀见状, 便喊住她“雀雀。”
  小姑娘看见楼枫秀,又见老杜跟二撂子, 没敢往前走太近。
  楼枫秀独自走上前, 她才乖乖喊了一声“哥。”
  接着自然而然从书袋子拿出一包粘糕递过去。
  楼枫秀接下,看了一眼学堂院门, 问道“怎么没进去?”
  雀雀摇头“我来看看路, 娘还没攒够去学堂的钱。”
  他见她袖口短了几寸,裤脚也高,书袋子上绣着小花, 跟她衣裳绣的一样。
  瞧起来,应该是拿旧衣裳改的。
  “还差多少?”
  “娘说快了,下个月就能入学了。”
  “嗯。”他道“快回去吧。”
  “好。”
  楼枫秀拿着手里的油纸包,忽然意识到,这一回,雀雀没有特地来找他,却随时备着一包粘糕。
  自从上回他被人揍那岔事后,雀雀带的红豆粘糕都是双份量的,此刻手里这包也是。
  在二撂子眼巴巴注视下,楼枫秀把粘糕毫不留情塞到怀里。
  老杜见怪不怪,上前道“这次找的是个码头搬运盐袋的活,去之前,你先蒙住脸。”
  楼枫秀点头,想起这档事,便问“那怎么不能告诉阿月?”
  “这个活,可是贩私的。要被阿月知道,指定不愿意让你来。”
  “盐?”
  “正是,赚的可要多以往多几番,可就是在青龙帮地头,你得悠着点。”
  楼枫秀年纪还小那会,大概十二三岁,也在码头找过活干。
  旁人看他瘦胳膊瘦腿,赶人不用,为了彰显自己有用,他学着旁人,卖命背起两袋,走了好半天才送上船,往上抬麻袋,结果高度不够,投不上去,麻袋砸下来,还被砸了头。
  一转脸,发现旁人不光只背的起沙袋,还能高高垛到顶上。
  这下不用赶,他自己也待不下去。
  此后又无意跟青龙帮结下梁子,便再也没有来过码头谋过工。
  海上是青龙帮地盘,许多码头出货都得从他们手底下走,各商户除了纳给天家一份税款,额外还得给青龙帮上缴。
  楼枫秀现在年纪倒够了,光看他打人不要命的劲,沙袋背个三五袋问题不大。
  但一旦被青龙帮的人发现,恐怕要被打死。
  这群人是一伙纯粹的强盗,比白虎堂更加目无法度,根本不把人当人看,打死沉海,渣都捞不上来。
  对于楼枫秀来说,的确容易起冲突。
  楼枫秀最近跟着老杜做了不少散活,起码赎回了戏服。
  接下来一门心思惦记攒钱,要还张府门上欠下的十两银子,还得想办法支起摊让阿月帮人代书。
  甭管啥活,只要不杀人放火偷摸抢骗,都能揽过来。
  何况据说这份差事银钱给的高。
  老杜胳膊不好,吃力重活做的也少,也不知道船商怎么肯收的人。
  不过不重要。
  这么些年,老杜到处寻找生计,积攒的人情多且门道杂,尤其各个帮派琐事,一水的门清。
  楼枫秀毫不犹豫,便蒙上脸,跟老杜二撂子一块前往码头盐场。
  码头盐场来的这一批收盐的是皇商。
  定崖近海,去年朝廷在此地建设了大型盐场。
  盐场虽是朝廷正规建造,除了里面制盐的盐工,掌管运输出售的人全部与白虎堂密不可分。
  帮派勾结官商,贩卖私盐。
  青龙帮管控定崖海运,贩盐路线必须从此启航,当然不能由他们在此间畅通无阻。
  一门心思想在其中横插一脚,共同分利。
  白虎堂堂主周业生,那不是个简单人物。
  最初与他那人称烂嘴阎罗的小叔,早年一块靠南北输送幼儿妇女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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