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卧房里又没外人。”
  江翎瑜坐在卧房里头摆着的椅子上:“怎么就不能说了?”
  “我是怕您到外头也不经意的说,”江玉从床上拿了个软枕,给江翎瑜垫在腰后,“现在大琰还算太平,但老爷那多年肃清逆党惹了太多的朝廷大员,主子这话让人听见,怕是要惹出麻烦。”
  江翎瑜闻言,失声笑了:“我又不傻。”
  他说时又将软枕往腰后搁了搁,他腰也不好,天冷些就会痛,坐久了也不舒服。
  江翎瑜刚才虽是笑着答了唐煦遥的话,回府之后还是不自觉的生闷气,如此坐了一会,又招呼江玉过来:“我腹中有些隐痛,服侍我更衣吧。”
  “那主子先盖上被躺着歇息。”
  江玉为他拆着头发:“服侍您换了衣裳我就去给您煎药。”
  江翎瑜闻言“啧”了一声,像往常一样抗拒:“我不想喝。”
  “主子,这不成,”江玉劝他,“您这腹疾又反复了不是,不按时服药又要疼,再吐了血,还得扎针。”
  “我看出来了。”
  江翎瑜瞪大了桃花眼:“我父亲府上的人跟我说话都是这样一口调。”
  “那倒不是,”江玉将衣裳叠起来,手上垫了干净的绸缎帕子,扶着只穿白寝衣的主子到床上去歇息,“仆役们都是担心您这身子骨,可不就得这样劝着,都是些真心话。”
  适时,唐煦遥在府上逗狗,他养了条铁包金的大黑狗,叫起来声如洪钟,见他却温顺得很。
  唐煦遥百无聊赖,仰躺在摇椅上歇息,他最喜欢秋天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只是待着待着,忽然嗅到一股很浓的药味。
  “谁府上的药味啊。”
  苦味呛得唐煦遥直皱眉:“熏的我脑袋发懵。”
  “主子,应该是江府,”唐礼猜着,“尚书大人身子不好,常年要服药将养着。”
  “药味也太苦了,这哪是能喝的东西。”
  唐煦遥闻言怜悯起江翎瑜来,随口问:“你可知道他是哪里的病症?”
  唐礼想了想:“说是腹疾,江大人每次犯疾都胃痛得厉害,要熬上几天才见好。”
  唐煦遥有点心软:“那怪不得他那么瘦,腰还不如个药锅粗。”
  心软归心软,非亲非故,唐煦遥没怎么把这事往心里去。
  转天一早,江翎瑜换上官服坐轿子到紫禁城去面圣,这一宿他睡的不舒服,躺得腰酸背痛。
  江翎瑜下了轿子,扶着腰慢慢往午门走的时候又碰见了唐煦遥,两个人近在咫尺,江翎瑜却懒得跟他说话,翻了个白眼,本想视而不见,不想让他截了胡。
  “江翎瑜,”唐煦遥就是不信邪了,上前一步拦住江翎瑜,“昨日才见过,今日上朝你倒不跟我打招呼?”
  江翎瑜扶着腰,无奈地笑笑:“你我同列,为何我要先给你打招呼?”
  唐煦遥没搭他的茬,瞥见他扶着腰,皱眉问:“你这腰又不好了?”
  “又?”
  江翎瑜睁大了眼睛:“什么叫又,我跟你很熟吗?”
  唐煦遥让江翎瑜噎得没了话,冲他点了点头就要走。
  “你站住。”
  江翎瑜倒还不让他走了:“是家父与你有仇怨,还是我与你有仇怨,朝廷里的官员那么多,你偏偏针对我?”
  “谁与我也没有仇怨,不过是对你有些疑惑。”
  唐煦遥明人不说暗话,有点不屑:“黄口小儿,年纪轻轻就当刑部尚书,可见背景雄厚,我不信你有能耐。”
  江翎瑜闻言失笑:“好,好,我是黄口小儿。”
  江翎瑜倒说呢,怎么跟这唐煦遥见第一面就觉得他无礼,原来是这么回事,明摆着看不起自己。
  唐煦遥见他笑个不停,一下子怔了:“怎么了?”
  江翎瑜从容地摆摆手:“没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就是以后别缠着我了行吗?真的很烦。”
  唐煦遥见江翎瑜这么不以为意,突然就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点莽撞了,衬的自己实在是小心眼,愣神之际,江翎瑜已经撇下自己往午门走了。
  “哼,”唐煦遥看着江翎瑜的背影,失声轻笑,“这人有点意思。”
  江翎瑜这人嘴狠心软,他虽说得难听,心里倒没有多烦唐煦遥。
  江翎瑜又走了会,见一浓眉朱唇的英俊男子站在午门旁侧,不等江翎瑜说话,那人先一步开了口:“您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江大人吧?”
  第3章
  “是。”
  江翎瑜点头:“本部院初来乍到,倒是不知你的名讳。”
  那人再作揖:“东厂提督,廖无春。”
  “哦,”江翎瑜见状,从袖管里拿出一沓银票塞进廖无春手里,眉眼含笑,“今后还请廖提督多担待。”
  廖无春接过银票喜笑颜开,忙不迭答应了江翎瑜:“是是,江大人放心,一定担待。”
  两个人寒暄之际,唐煦遥慢慢溜达过来了,不声不响地站在江翎瑜身侧。
  廖无春见这皇亲国戚,不敢怠慢,赶紧打了招呼:“唐将军。”
  唐煦遥背着手点点头,盯着侧头往后看的江翎瑜。
  江翎瑜向后瞥了眼,对上他的眼睛,唇间低语:“阴魂不散。”
  唐煦遥不恼了,只问他:“江翎瑜,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好话?”
  江翎瑜抱着胳膊睨他:“没有。”
  “走吧,”唐煦遥等着他,“时辰不早了。”
  江翎瑜没说什么,跟在唐煦遥身侧往奉天殿走。
  头一回来紫禁城,人生地不熟但有人带路,挺好。
  廖无春拿了江翎瑜的银票本就高兴,又见他跟镇国大将军好像稔熟,更高看他一眼,今后在紫禁城当差办事,廖无春先济着的官员又多了个江翎瑜。
  这个时辰确实不算早了,上朝的官员几乎到齐了,奉天殿内满满当当的。
  文官两列武官两列,六部官员品级相同,倒是也按位次站,只是好巧不巧,江翎瑜居右站文官外侧,唐煦遥居左站武官内侧,文武官员本来是分开站的,他俩偏偏中间没人隔挡,凑成了一对站着。
  两个人捧着簪笏大眼瞪大眼,唐煦遥跟江翎瑜都觉得,要是对方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也没结刚才的梁子,没准碰见了还能喝一杯,以报文人雅兴。
  可惜是同朝为官,唐煦遥也不是什么文人。
  崇明帝从养心殿过来,坐在龙椅上往下看,朗声说:“江爱卿告老辞官,朕念江家有为,故而请江爱卿之子江翎瑜继任刑部尚书,他新官上任,要是办事不周,还请诸位爱卿多多提点。”
  听到这,唐煦遥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错怪江翎瑜了,是皇帝非要他继任不可。
  唐煦遥心下忽然愧疚,自己屡次对江翎瑜出言不逊,也不曾体恤他身子不好不能生气,唐煦遥越想越难受,心道自己这脾气该对他收敛些。
  内阁首辅周竹深越看江翎瑜越不顺眼,江怀卸任前,几乎将内阁的势力连根拔起,周竹深花大心思重新设局,一直对江家怀恨在心。
  不过他毕竟贵为首辅,出口成脏也不太好看,这等事就全权交给内阁次辅高帆了。
  周竹深回头看了高帆一眼,高帆会意,出列朗声说:“皇上,微臣数次弹劾江怀不忠,在南北直隶巡案多年中饱私囊,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皇上用人三思啊。”
  这高帆弹劾江怀不是一天两天了,唐煦遥自觉对江翎瑜有愧,高帆还一句话骂上两个人,唐煦遥心里窜起一股火来:“江怀不忠,江翎瑜不正,高帆你就又忠又正?本将军佩服你,服你不怕天打雷劈。”
  江翎瑜闻言很以为奇,忍不住侧头去看唐煦遥。
  高帆闻言一愣,他是没想到唐煦遥能替江翎瑜说话,支支吾吾:“唐将军,卑职.....卑职没有不忠不正。”
  皇帝对内阁的事心中有数,整饬周竹深这帮人也是他留任江家的缘由,只是崇明帝自己位高权重,不能说这样的难听话,既然唐煦遥说了反倒正中他下怀,故而皇帝不语,就由着唐煦遥骂高帆。
  “本将军看你是心里有鬼。”
  唐煦遥不齿:“要是你们内阁觉得江翎瑜难以胜任,那就开诚布公地说他到底哪不行,哪里又碍着你们的眼了,别背地里挑他的家世,他比你们出身显赫,还一口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傅都不干净,你们内阁怎么就这么干净了?”
  江翎瑜听唐煦遥越说越生气,又瞥见斜侧方站着的内阁首辅不住地回头去看他,想提醒他别说了,内阁首辅先憋不住了:“一派胡言,你以为你是谁,敢如此狂妄!”
  “我以为我是谁?”
  唐煦遥向来软硬不吃:“我是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你有本事就让皇上杀了我,我一天不死,你就一天没本事。”
  周竹深急了:“你......”
  “好了,”崇明帝成心拉偏架,“周爱卿,你就算是内阁首辅,也不能拿强权压唐爱卿不是?诸位爱卿都鲜有人能像唐爱卿一般,为朕立下汗马功劳,周爱卿以后不得对唐爱卿无礼。还有,朕的朝廷向来讲公正,你管束不周,纵容高帆数次在朝廷上大放厥词,罚你跟高帆三个月薪俸,以示警戒。”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