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泪珠滚下眼角,妫夬无声哭泣许久,才伸手拭去眼泪,强迫自己压回思绪睡去。
  等到妫夬睡去后,小孩腕间的红绳忽地在黑夜中微微发起了亮光。热度在腕骨处蔓延,元宵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唔……”
  热度愈演愈烈,到最后竟成了极致的疼。小孩儿被硬生生疼醒,额间冷汗不住往下冒。脑中好像有东西在打架,元宵抱着头隐忍许久,直到无意间蹭到妫夬怀中的羽毛才勉强压下那阵躁动。
  他本能地将下巴埋在妫夬怀中,本想就如此迷糊睡去,却好像总有道声音在让他抬头。
  小鸟,抬头。
  小鸟?
  小鸟是谁?
  他是元宵呀。
  不,你是小鸟。
  我是元宵。
  你是小鸟。
  被反驳多次后,元宵终于被那道声音弄得有些生气了,气呼呼地抬头望去。
  妫夬的睡颜映入眼帘。
  只一眼,仿佛周身的血液都朝着大脑涌去。
  元宵微微睁大双眼,待到反应过来时,竟已泪流满面。
  缺失的记忆终于尽数涌入脑海。
  这张他日思夜想许久的脸,这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妫夬。
  是妫夬啊。
  惊惶几乎快把小鸟包裹其中,他呜咽着钻入妫夬怀中。临死前的记忆历历在目,被撕裂翅膀和头颅的疼痛仿佛仍未消失,但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只希望他的殿下和妫夬长命百岁,平安一世。
  只是这样就好。
  泪水不知不觉间浸湿了妫夬的脖颈,他缓缓睁开双眼,正正撞见小孩儿在自己怀中无声哭泣的模样,不禁心头一慌,起身将他抱了起来,“你怎么了?”
  小鸟红着眼望向他,呜咽许久,直到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才哽咽着唤道:
  ——“妫夬……”
  妫夬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缓缓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元宵。
  *
  江边。
  陆离坐在岸边,静静看着随风飘扬的柳条,许久后掩唇咳了几声。风声瑟瑟,静谧的夜里偶尔传来几声鱼儿扑水的声音。就在陆离起身欲走之际,身上却忽地被人搭上了一件外衫。
  陆离动作一顿,片刻后抬眼望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毫无血色的手,瞧见陆离蹙眉的模样,元思衡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解下腰牌扔进了陆离手里。
  “再坐会儿?”
  陆离低头一望,脸色一变。
  元思衡似是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顺势往轮椅上一靠道:“怎么,知道我没死,很惊讶?”
  陆离攥紧手中的腰牌,轻轻摇了摇头,道:“您该回去的。”
  元思衡笑吟吟看着他:“我以为你们不欢迎我回去。”
  “……没有。”
  元思衡哼笑两声,“没有才怪,你们就怕我回去夺你们的权。”
  “没意思。”
  “……”
  “算了,我就知道和哑巴说话没意思,我自个儿喝会儿酒,你先回去吧。”
  陆离犹豫片刻,又开了口:“老祖宗应当很想您。”
  “真的?”元思衡兀自闷了一口酒,还不待陆离回应,又自嘲一笑接上:“他连我们的孩子都杀了,又怎么可能会真的想我。”
  “他恨不得我死外边儿不去抢他的位置才好呢。”
  陆离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解,“可老祖宗这些年一直守着京观,从未即位。”
  元思衡动作一顿,手中的酒壶在听到这句话时应声而碎。
  他僵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眼望向陆离,满脸惊愕,艰难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他从未即位?”
  爱权如命的季念渊、为了权不惜用他们的孩子威胁他、欺骗他的季念渊,竟然从未即位?
  陆离点了点头,垂下眼轻声道:“自从您死……走后,他便搬到承天阁去照料星荷了,此后从未参与过权势之争。”
  元思衡的第一反应是荒唐。
  太荒唐。
  季念渊图什么?
  他那么爱权势,那么想掌控渊海,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死了,却不即位?
  他图什么?
  元思衡笑了,不肯相信事实,肯定道:“你在骗我,你也怕我抢你的位置。”
  陆离盯着他望了许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没有骗您。”
  “那你说,他为什么不即位?”
  “也许是因为后悔。”
  “后悔?”元思衡感觉有些可笑,“他也会后悔?”
  陆离答:“是人都会后悔。”
  “……”
  沉默许久,元思衡吐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望着天,喃喃道:“是人都会后悔……”
  “那我该原谅他么?”
  陆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也对。”元思衡轻叹一声,“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不该问你的。”
  陆离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深意,蹙眉问道:“您知道我的记忆……”
  “夜深了,回去吧,外头风冷。”
  陆离微微睁大双眼,片刻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道了一句“多谢”便匆匆离开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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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阴魂不散
  ◎“抓到你了。”◎
  客栈。
  小鸟恹恹地趴在妫夬怀中,很是难过道:“妫夬,这些年你和殿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分开了?”
  妫夬沉默半晌,哑声开了口:“是我做错事在先,没有我,他会过得更好。”
  “不是的!”小鸟激动地反驳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人对视许久,小鸟忽地泄了气,倒在妫夬怀中便不肯再出来。妫夬见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脑勺,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们。”
  感受到他的触碰,小鸟鼻头一酸,呜咽着,“为什么,你的头发也变白了?”
  妫夬静默片刻,忽地笑了,摩挲着小鸟的脸颊,轻声问他:“不好看吗?”
  身上的白衣虚虚搭在清瘦的肩,那张病白的脸渐渐与陆离的脸重合。小鸟低低呜咽许久,才抱起妫夬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疼不疼啊,妫夬。”
  妫夬动作一顿,许久后才轻轻摸了摸元宵的脑袋,动作带着十足的温柔意味,柔声开了口:“小鸟,这句话该我问你。”
  “你当年……”
  “疼不疼啊?”
  雪白的眼睫被泪珠浸湿,那原本被眼眶死死包裹住的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情绪汹涌而来,妫夬忽地死死将小鸟抱入怀中,力度大得似是要将他的骨血揉碎,情绪彻底崩溃,哽咽着:“你傻不傻,笨蛋,为什么不跑?为什么要留下来?为什么要救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我们……”
  我们曾在每个夜晚里想起你。
  被眼泪浸湿的枕头与我们日夜相伴,你的羽毛在一年又一年里渐渐褪去颜色。我们逐渐开始遗忘你,最先忘记的是你的声音,再然后忘记的是你的模样。
  小鸟。
  你用你的性命换了我们的生路。
  但我们渐渐遗忘了你。
  这也是你能心甘情愿接受的结局么?
  “不是的、”小鸟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泪流满面,“妫夬,你和殿下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才希望你们能活着,我……”
  “那你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此话一出,小鸟怔怔仰头看向妫夬,后头的话哽在喉头,再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一直以为小鸟理所应当爱妫夬和殿下。
  却未曾想到殿下和妫夬原来也像他爱着他们一样爱他。
  小鸟鼻头一酸,揽住妫夬的脖颈便不肯再松手,趴在他怀中低声呜咽着,泣不成声:“对不起,妫夬,可是我还是更希望你和殿下好好地活着,即使、即使……”
  即使代价是我彻底湮灭,我们永不相见。
  我也仍旧甘之如饴。
  门外。
  沉默许久,来人终是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
  白色发尾在风中飘舞。
  ……
  阴风阵阵。
  感受到身后的异样,陆离缓缓停下脚步,转身抬眼望去。
  充满恶意的目光在清瘦的身体上来回打量,仿佛要生生剥下那层圣洁的白衣,露出那漂亮的身体来供人赏玩一般。陆离略感不适地蹙了蹙眉,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被那人笑眯眯开口打断了:“找到你了。”
  陆离眉头蹙得更深,“我认识你?”
  郑西将手中的扇子收拢,挑了挑唇,“自古美人多薄情,想来定是记不得我这般凡夫俗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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