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元宵没有说话。
季念渊垂下眼,手指不大自然地蜷缩着,也不再敢继续抬眼去看他。就这么静默了许久,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时——
指尖上忽地传来了凉意。
他僵在了原地,许久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迟钝地转身望去。
原是元宵在给他上药。
错愕与复杂的情绪在眸中漫开。
他被陆离教得很好。
指尖的痛意渐渐被缓解,季念渊闭了闭眼,眼眶微微发着红,轻声道:“谢谢你。”
元宵仰头望着他,皱着小脸:“老祖宗,你很疼吗?”
季念渊刚想说“不疼”,然而还未待那句话说出口,元宵便轻轻捧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吹了几口凉气,天真道:“爹爹说这样就不疼了,你好点了吗?”
季念渊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有些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好多了。”
听到他说完这句话,元宵才放下心来,又拽拽他的衣袖有些犹豫地指了指窗外,“爹爹要回去了,我送完东西也该走啦,糕点你记得吃噢。”
季念渊“嗯”了一声,元宵便松开他的衣袖,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听着殿外父子二人的欢笑声,季念渊眸色不受控制地黯淡下来,在原地坐了许久,又缓缓将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腹。
神情瞧起来颇为失落。
*
艳阳高照。
元思衡垂眼抚弄着终于渐渐有了些生气的花朵,勾了勾唇,开口道:“看来你也很想我回去嘛。”
妫夬坐在一旁沉默地喝着茶,元思衡玩了半晌花,在瞧见妫夬平静的面容时,忽地来了兴趣,收了手挑了挑眉道:“我记得这花刚来的时候都快死了吧,真是妙手回春啊陆护法。”
他明明知晓了妫夬的真实身份,却还是用这个称呼来唤他,摆明的调侃意味。妫夬却不搭他的话,只是垂下眼道:“过誉了。”
“啧,”得不到妫夬以往的炸毛儿反应,元思衡反而失了兴趣,推着轮椅转了个身,便朝着阳光所在的地方缓缓行去,“过几天陪我去人间走一趟。”
妫夬应了一声,“是。”
得到妫夬的答复,元思衡忽地停下动作,在原地坐着摩挲了好一会儿下巴,才幽幽转头看向妫夬,道:“你真是越变越多了。”
“好像把自己活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妫夬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活成另一个人么?
但那本就是他。
只是那是缺失的他而已。
现在他把他找回来了。
不好吗?
“不好。”
元思衡摇了摇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好像一朵烂掉的花。”
说完,元思衡伸出手指了指开得正盛的花朵,“和它刚来的时候一样。”
艳丽的花瓣适时垂在手心,元思衡笑了笑,眼眸带着些温柔,“不过这小东西倒是会看人脸色,长势愈发好了。”
“估计等我把它带回渊海的时候,这……”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元思衡蓦地止住了话头,绷住了嘴,强迫自己恢复平静的神色后,他才冷声开了口:“我才没那么着急想回去,这花也开得不好。”
“你再养养,我走了!”
元思衡的身影渐渐远去,太阳走走停停许久,直到光线正好不偏不倚落在那朵花身上,刺目的光线才将妫夬游离的神智彻底拉回。
他恍恍惚惚看了那朵花一眼,迷惘地想。
原来大限将至的花在经过精心养护后也可以开得这般艳丽么。
那……
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至今存稿仍是0……
◎最新评论:
【【渊海日报】掉落x2
【奇闻一:小殿下放风筝的时候摔倒了,老祖宗把小殿下送到王面前后便落荒而逃。最后小殿下只好先忍着眼泪,踩着小矮凳一点一点爬到了王的怀里,把王叫醒后,才开始哇哇大哭。其中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嘉宾王湮锐评:小哭包。小殿下追评反驳:元宵不是小哭包!王本来想追评当和事佬,最后却被二人弄得左右为难,谁也不理了。】
【奇闻二:小殿下和王和好后一起进厨房做了糕点,虽然小殿下又把自己弄成了小花猫,但糕点做出来的效果竟然还意外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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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闻四:小殿下给老祖宗送了糕点以表感谢,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说老祖宗在接糕点的时候把手烫伤了。真是奇怪。不过好在小殿下给老祖宗的手上了膏药,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奇闻五:沈将军的尸身彻底陨灭了。】
【奇闻六:老祖宗似乎总爱摸自己的肚子,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秘密。】
【奇闻七:渊海日报不日将开通采访及现场连线功能,具体技术还在测试中,请尽情期待吧。】
【本期编辑:连千山】
乙巳年 【蛇】 己卯月 辛丑日】
【妫央和陆离快和好8呜呜呜哈特痛痛】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地雷代表我的心】
【等等季念渊和元思衡看起来也有故事的样子】
【下章预告,父子相遇,元宵原地认爹。】
第五十三章 他谁也不像
◎真好。◎
窗外阳光正盛。
陆离撑着头斜倚在美人榻上,用蒲扇轻轻给元宵扇着风。小孩儿每天早上玩得疯,一到中午的时候就犯困,得睡午觉。陆离倒是不困,但夏日里天太热,他的体温又偏低,小孩不贴着他睡就会被热醒,醒来就要闹。
后头只好也养成了小憩的习惯。
阳光倾泻而下,恰恰打在了小孩儿右脸颊的那道疤上。刺目的光线映入眼帘,陆离手上动作一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心脏毫无预兆地传来阵阵绞痛,疼得陆离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蹙着眉头放下蒲扇,纤长的手指透过那层薄薄的衣衫,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本意是想缓解,然而那痛意却随着手指的抚摸愈发严重。
恍恍惚惚间,陆离仿佛看见了另一道身影,却始终看不真切。他伸出手直觉性想将那道身影抓回,可挣扎许久,模糊的身影却渐渐远去,最后蓦地消失在了记忆深处。
再也不见踪迹。
痛意终于消失,陆离陡然脱了力,倒在榻上,脸色一片惨白。青丝忽地溅上几滴泪,直到感受到手背上的热度,陆离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冰冷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动作微微一滞。
是泪。
陆离艰难地撤回手,不得不接受这个怪异的事实——
他哭了。
*
镜中泪脸近在咫尺。
妫夬描摹着镜中人的轮廓,泪珠浸湿眼睫。
清瘦的肩膀被白衣虚虚包裹着,妫夬又穿上了他曾厌恶到极致的那袭白衫。那刺目的白衫,那不详的白衫,那本该被妫夬狠狠踩在脚底撕碎的白衫——
却在两年后毫无征兆地成为了妫夬唯一的精神寄托。
或许时间总是一场轮回。
两年前陆离在透过镜子看他。
两年后他在透过镜子看陆离。
日日夜夜的折磨是一担毒水,挑起太重,饮下太疼,放下难舍,洒下不忍。
于是辗转几番。
妫夬担起了这桶毒水。
可这桶毒水是如此沉重。
妫夬担不起。
于是他饮下毒水。
无数次在痛苦与折磨间徘徊。
“陆离……”
妫夬死死攥紧手心,早已干涸的指骨几乎快穿透手背,像是在抑制着什么。微弱烛光之下,镜中人的表情脆弱又痛苦。眼角源源不断涌出泪水,妫夬挣扎许久,终是猛地脱了力,倒在镜前泣不成声。
破碎的镜片在妫夬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阵压抑难捱的情绪蓦地汹涌而出,妫夬无力地倒在地面,闭了闭眼。红烛因动作而掉落,猛地砸在妫夬手腕上,灼烧着他腕骨处的皮肤。
他却仿佛并未察觉到痛意一般,只是静静倒在地面,任由眼泪滑下脸庞,任由烈火蚕食着光洁的皮肤。
和指骨。
那处新生的肉被妫夬反复剔下。
啃食。
吃肉会有快感么?
妫夬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啃食自己的时候,那种浓烈的痛苦几乎快让他死掉。
但他仍旧选择了这种方式来报复自己。
即使陆离并不会从中获益。
即使受折磨的始终都只有他自己。
*
七日后,人间。
元宵拽着陆离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头,不时睁大眼睛惊叹一声,又仰头望向陆离,兴奋地指指前方,道:“爹爹!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