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人对视的瞬间,妫夬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单手捂着腹部,一步一步朝着陆离走去。
“滴答——”
妫夬的鲜血落在地板上,温柔地吞下了陆离早已干涸的血迹。
融合。
脚背被黑色龙鳞划开。
蓝色的血液流淌到陆离的脚背上,他仿佛被剥夺了视觉,明明眨了眼,眼前却还是一片模糊。
视觉消失之后,听觉便更加明显了。
他似乎感受到自己被妫夬拽了起来,可他已经没有半分力气说话了。
温热的鼻息撒在耳边,他将妫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见妫夬冷声说,陆离,你有病。
陆离凭着感觉艰难地抬起头靠近妫夬,喘着气很难受地说:“妫夬,这句话你说过好多次了。”
白皙的指节落了鲜血,锁骨旁一片尽是伤口。
妫夬忽觉心中狠狠一抽,一种不知名的极度恐慌的情绪顿时朝着他铺天盖地袭击而来。
他咬了咬牙,愤恨道:“陆离,你是不是就想卖惨让我心疼你。”
陆离却只是静静看了他半晌,淡淡地笑了:“你要是会心疼我,就好了。”
妫夬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在话呼之欲出的瞬间,他却是被陆离轻飘飘地推开了。
话语哽在喉头。
陆离披起外衫,一瘸一拐地朝着门外走去,连半个眼神也未曾留给他。
清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心口悸动的感觉却未曾消散。
许久后。
妫夬不适地捂着自己的心口,皱了皱眉。
又辨认不清情绪了。
但他这次却不大想放过那种奇怪的感觉。
究竟是什么?
仿佛轻风滑过心口。
妫夬失神地去抓,却只握住了一半手心。
一半自己。
*
另一边。
婴珠周身的浊气散去,圆润的轮廓愈发清晰。黑衣人满意地看着屏障内的模糊婴儿身影,伸手将放在桌上的荷花拿了起来。
那荷花隐隐约约发着橙光,在暗黑的环境下显得异常夺目。黑衣人拨弄着橙黄的荷花瓣,勾了勾唇,“今年的星荷倒是生得不错,比前两年都要生得好呢。”
宋禾脸色一沉,“少打你不该惦记的东西的主意,小心自身不保。”
黑衣人哼笑一声,声音透着些阴险:“我自有分寸。”
“只不过——”
宋禾的态度有些不耐烦,黑衣人随手将花瓣扔入婴珠之中,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宋禾,嘴角勾起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娘娘可知,这星荷的养料是何物?”
宋禾额角青筋隐隐暴起,压着火气道:“这同你饲养婴珠有何关系?”
黑衣人转身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笑道:“和饲养婴珠倒是没关系。”
他话音一顿,下一秒,宋禾便猛地将双手拍在了桌面上。瞧见宋禾扭曲的面容,黑衣人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才慢悠悠开了口:
“娘娘可知,星荷底下埋着的是什么东西?”
利爪猛地延伸,宋禾亮出狐爪,面色一沉道:“梁成,本宫没心思和你在这里瞎扯。”
被称作“梁成”的黑衣人被利爪逼近,神色竟无半分变化。他笑眯眯地看着宋禾,伸出手缓缓将她的爪子推开,才悠然自得道:“星河一向以底下的京观为养料,然从一百年前开始,星河的长势便愈发颓败。养料早就被吸干,那娘娘,这星荷又是怎么长得这般好的呢?”
宋禾脸色一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有些不敢置信。
但她仍不敢确认。
不……不可能……
见她仍处于混沌状态之中,梁成轻叹一声,起身“善意”提醒着她,“那当然是因为,小殿下也被埋进去做了养料啊。”
此话一出,宋禾的最后一道心防瞬间被击破。锋利的爪子被收回,宋禾跪坐在婴珠前,声音凄厉:“不……不!!我的嘉儿!!!”
梁成掏了掏耳朵,忍住面上的不耐,背着手走到宋禾面前,弯下了腰,声音带着引诱:“娘娘可要节哀啊,小殿下死得这般凄惨,最后还被埋进京观里充作了养料,难道您就忍心让他这般含恨而终吗?”
宋禾闻声,猛地转头看向他。双眼发着红,宋禾死死攥着梁成的手腕不肯松手,声嘶力竭喊道:“梁成!你要救他!他也是你的孩子!”
梁成面色一沉,捂住宋禾的嘴,眸中闪过杀意,“娘娘慎言。”
宋禾无力地跌坐在地,捂着嘴低声哭泣着。梁成眯了眯眼,轻拍着宋禾的背,眸中尽是算计之色,话语却温柔至极:“莫慌,我有办法复活嘉儿。”
宋禾慌不择路地爬到梁成面前,双眸含着泪,语气中尽是哀求,“梁成,你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梁成抚摸着宋禾的脸颊,动作柔情无比,然而探出的利爪只要再近一些,就能刺穿宋禾的脖颈,“嘉儿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救他。”
梁成微微一笑,捏起了宋禾的下巴,“阿禾,你要听话,我才能救回嘉儿。”
对视的瞬间,梁成眸色一暗,下一秒,宋禾的双眸便瞬间失去了神采。
正欲进一步动作之际,身后的红色狐尾却忽地探了出来。瞧着那繁杂的花色,梁成不满地“啧”了一声,又施法将尾巴藏了回去。
“嘉儿都死了,人死怎么能复生呢?”
指尖溢出微弱的灵力。
梁成轻叹一声,“嘉儿不是你我的孩子,只是你与人族的孩子,既然如此,又何须在意他?”
“不过——”
“既然他都死了,那便让他死得更有价值一些吧。”
“所以阿禾要听我的话,乖乖把龙族的掌印给我,我才能帮嘉儿报仇。”
宋禾迟钝地点着头,重复道:“把掌印给你,帮嘉儿报仇。”
梁成满意地笑了,“对,阿禾很听话。”
远处。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陆离拢了拢宽松的衣袍,方才冷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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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才不认你
◎“坏爹爹!”◎
人界。
阴雨绵绵,陆离掀开黑色的兜帽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直到雨丝飘向眼前,打湿了眼睫,他方才收回目光,将兜帽盖回了头上。
发丝垂在腰间,正当陆离准备转身进入小巷中时,一阵冷风飘过。
陆离脚步一顿。
身边忽地走过一人,微弱的笑声随着风声渐渐消散。
陆离似有所感,转身抬眼看向来人。
那人一袭黄袍上糊满了符纸,双眸无神,似乎是个瞎子。斗笠将长发压在身后,他脸上脏兮兮地糊着灰尘,朦胧细雨之中,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唯有右脸上的一道红色疤痕清晰可见。
说不出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他似乎是在原地停了有一会儿,直到陆离转过身来看他,他脸上才挂起一个笑容,摇了摇手中的幡旗,掂着手中的铜板笑吟吟问他:
“小道友,可要算一卦啊?”
陆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然而还不待他出手,那人便眼疾手快地幻起一张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了他的身上。
身形摇摇欲坠半晌,陆离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渐渐往后坠去……
*
龙宫。
王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托腮看着妫夬,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是什么?”
妫夬点了点头,皱着眉刚想说话呢,下一秒,王湮便将茶杯一放,往椅背上一靠,抱着手瞥了他一眼,淡定回答道:
“你喜欢他。”
妫夬瞬间就炸了,“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他!”
王湮“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了妫夬一眼,方才哼笑一声开了口:“我不信。”
“……舅舅!”
王湮揉了揉太阳穴,“有时候我还真挺好奇你俩是怎么闹成这样的,分明是一个人,明明只需要神交一次就能得到答案的事情,非得闹得这般覆水难收。”
“谁要和他神交!”
妫夬说完才想起自己已经和陆离结了侣印,他攥住自己脖颈前的衣服,指尖感受着微微发烫的侣印,有些抓狂。王湮深深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接纳自己,真的那么难?”
“……”
妫夬沉默半晌,赌气似的坐回了原地,闷声道:“难如登天。”
王湮起身坐了起来,轻叹了一声,“小夬,人如果学不会低头,就只能错过。若是你日后后悔了,别怪舅舅没提醒你。”
妫夬低头避开王湮的目光,含糊道:“舅舅放心吧,我和他才不一样,我从不后悔。”
王湮拿起烟杆敲了敲他的头,“你最好说到做到。”
妫夬捂着被敲的地方不说话,王湮便收了烟杆,给自己斟了一杯水,“阵法解除后,你打算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