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梅无香拧眉:“还有谁?”
“啊......让我想想。”风灵衣摸了摸下巴抬头望天,脚下走了两步,梅无香静静等着,突然一道迷烟自风灵衣甩出的红衣广袖袭出,遮天蔽日的迷烟里,是风灵衣顽劣的声音:“不记得了。”
“梅侍卫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梅无香捂着鼻子挥散袭面的浓烟,随烟雾渐散时,一件红衣随风飘落在梅无香肩上,带着奇特的脂粉香,而原地已无风灵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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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怀备至的言霁此时正被陈太傅耳提面命,顾弄潮骗了他,他根本没能阻得了陈太傅进宫对他叨唠劝诫。
眼看陈太傅从下朝后说到黄昏将至,言霁午膳都没能用成,脸上被喷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洗一把脸,饿得头晕眼花时,木槿进来给他们端茶时,偷偷塞了一块酥油饼给言霁,言霁赶忙藏进袖子里。
趁陈太傅低头喝茶时,匆忙扯了一块塞嘴里,在陈太傅抬头继续说教时,被食物撑得鼓起的腮帮子悄无声息恢复原样。
“陛下可记着了?摄政王心思叵测,不是我等能招惹的,陛下跟他独处一室,我们这些老臣实在不放心。”
言霁嘴里塞着东西,不方便说话,陈太傅疑惑地看向他,言霁眨着眼,无辜回视陈太傅。
陈太傅长长叹了口气:“陛下别怪臣多嘴,你的那些皇兄们,可都是折在摄政王的谋算下,陛下天性淳朴良善,小心落了摄政王的圈套。”
天性敦朴良善?
言霁不置可否地勾了下嘴角,在陈太傅的絮叨,言霁悄无声息吃完一块饼,正在这时,陈太傅递给他一本折子,道:“陛下看看,关于军饷的情况,户部已经整理好报上来了。”
伸手去接过时,言霁和陈太傅同时愣住,只见奏折上留下一个油乎乎的爪印。
陈太傅的视线慢慢从油印子移到留下油印子的手爪上。
言霁咧嘴,用笑容掩饰尴尬。
“这天都黑了,陛下怎么还没出来。”木槿侯在殿门外,时不时往里面瞅一眼,十二扇面的梨花木屏风挡着,只隐约看见太傅大人还在跟陛下交谈。
商议政务时,他们这些宫人不能随意进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内官来问膳食可要温着,木槿已经心如死灰,挥了挥手让他们去安排,殿内终于响起两道出来的脚步声,言霁送太傅至殿外,脸色已憔悴不堪。
木槿看了忧心得直揪手帕。
谁成想,站在夜空下,晚风中,刚告别完,陈太傅嘱咐一两句收尾,便又停不下来了。
一两句成了成千上百句。
言霁:“。”
难怪就连肖相对上陈太傅,也常常被怼得哑口无言。
彻底将人送走,言霁累得瘫在软榻上,宫人上来给他捶背揉肩,等晚膳温好端上来,言霁已经在温柔乡中睡着了。
木槿将他叫起来喝了羹汤,夜深人静,承明宫依旧灯火辉煌,言霁吃了东西躺在屋廊下小憩,撑着一丝清明,等影一的消息。
面对陈太傅絮叨时,他便一直想着宫外的事,不知道影一那边进度如何。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军饷也有被层层克扣,最终这些钱都通过康乐成了柔然招兵买马的本钱,短短时日还算不出数年间国库被抽空了多少,大崇又有多少与康乐同流合污的蛀虫,彻查是件漫长的事,言霁将重点放回了骨灰上。
影一自黑暗中现出身形的一瞬间,言霁便睁开了眼。
影一抱拳跪地,道:“属下失职,今日属下跟丢了半刻钟,追上去时,见到风灵衣正跟摄政王身边的侍卫打在一起。”
“梅无香?”
影一点头:“正是。”他迟疑片刻后说道,“陛下,你说会不会,风灵衣盗走敦和太后骨灰,是摄政王暗中授意的?”
言霁没第一时间回答,反问道:“你为何这般想?”
“属下瞧着,风灵衣跟梅无香之间,有些奇怪。”就算不是,他们也一定合作过,互相间对对方的招式了如指掌,只有交手过很多次,才能做到如此。
言霁将滑到腹部的毛毯往上扯了扯,昏黄的光晕下不辨喜怒,影一上前递给他一封信,肃穆道:“这是风灵衣消失那半刻钟留在地上的。”
打开信纸逐字逐句看完,言霁眸色冰冷,将信纸揉捏在手中,俄顷道:“他邀朕明日亥时去京畿十里亭。”
此亭名取自送君十里终有一别,当到亭子下,就意味着情谊已经送到,该止步离别,因此有十里亭之称。
风灵衣确实打算离开大葱回柔然了?
影一惟恐有诈,轻声问道:“陛下去吗?”
“去!”
不光是为了母妃的骨灰,信上还有一行字。
——陛下想不想知道,摄政王的欲望是什么?
影一沉默后,道:“属下找到了当年跟着敦和太后嫁入大崇的贴身婢女,在敦和太后被打入冷宫后,她也随之消失宫内,属下是在京郊一处樵夫家中找到她的,陛下见过后,多少应该会知道风灵衣的背景。”
影一侧身,一名憔悴佝偻的妇人畏手畏脚从影一身后走出,在看到言霁后,含泪跪地,用柔然的礼仪叩拜,哽咽唤道:“小殿下。”
......
摄政王府与承明宫一样,今晚彻夜通明,金吾卫将主院围得水泄不通,连婢女杂使都不得离近,远远看去,院门外森寒刀戟倒立,令人望而却步。
医师连夜从别院赶过来,若有人识得,这其中有几位曾在太医署当过差,正是莫名消失的御医,如今换了姓名,衣着低调出现在王府,侍卫开道,放了他们进去。
“王爷,步太医来了。”梅无香敲了敲门,听里面没有动静,这才谨慎地将门推开,推开后他后退一步,确认安全,才对步太医道,“暂时可以了,不要待太久。”
步太医似已习以为常,提着药箱进了门。
屋内阴暗无光,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走到里面,才隐约看到个模糊的轮廓,仰面躺在榻上,墨黑的发丝垂散席地。
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月光从缝隙泄落在顾弄潮身上,那张脸苍白如纸,眼眸深黑幽静,胸口没有起伏,怎么看都不像个活人。
步太医放下药箱给他号脉时,隐约听到阴沉嘶哑的声音,反复地念:“话......话......”
凑近方才听清楚,是“画”。
“王爷要什么画?”
顾弄潮闭了闭眼,面露痛楚之色,他紧拽着榻沿压下一拨拨袭来的混沌感,额角青筋乍起,绷紧的身躯细细战栗。
步太医连忙塞了一粒醒神丹到顾弄潮嘴里,又拉开衣袍往后肩的位置看了眼,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那些花纹在动,像是活了一般。
血似的蔓延在肌肤下,组合成诡艳奢靡的诅咒之花。
“春狩那阵,王爷就不该吃药压制白华咒的发作,现在一月比一月严重,如此下去,恐怕......”步太医没敢在说下去,说再多,也没用。
没人能阻止得了摄政王的抉择。
顾弄潮依然在念“画”,步太医在房间内找了一阵子,没有看到任何一副字画,他想到以前别院好像有几幅来着,被吴老拿回了王府。
问过吴老,吴老却说也不知道那些画被放到哪去了。
想起不能久留,步太医随便找了一张舆图递给顾弄潮。神志不清的人,根本看不起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只要握着,就安心了。
待根据情况替换了药材,煎熬好给顾弄潮服下,深更时分,顾弄潮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
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原本规整干净的房间变得一团糟,瓷器碎了一地,空中夹杂着血腥气,进来几个士兵迅速将屋子重新整理好,搬着新的瓷器放回原处,全程低头不语,动作间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顾弄潮对这样的情形熟视无睹,有时他会通过房间混乱的程度,判断自己失治时做过什么。
梅无香趁顾弄潮短暂清醒的时间,将今天的事一字不漏说完,最后道:“确如王爷猜测,皇城军果然跟穆王遗党有关,王爷明日转去别院休养,十里亭属下带人去就可。”
明日,皇城军的人会到十里亭与他们一直在找的那人交涉,这是近两年来,唯一一次离对方这么近。
“其中有诈。”顾弄潮闭着眼压了压胀痛的额角,“他是诱本王到场。”
梅无香正色:“如此,王爷更不应该去,更何况王爷现在......”
“无香,你跟了我多久了?”顾弄潮突然发问,让梅无香思路打断,愣了下后回道:“十五年。”
“十五年。”顾弄潮仰靠着,眸底落入月色溶溶,反射出冷冽幽光,“那你应该知道,本王不会因这些小事,就畏缩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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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霁本想等下朝后试探下顾弄潮,对于母妃的骨灰在金佛寺被盗一事,是否提前就知内情,但今日早朝,又不见顾弄潮到场。
这种情况近一年来增多不少,每次递上来的都是告病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