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陛下发高烧这事先一步传到承明宫,木槿带着人焦急地等在外面,舆轿还没停稳,就见摄政王抱着陛下从轿子里出来,大步迈进承明宫。
  屋内的侧窗都已经关严实,床上也换成了冬日的厚褥,三名御医整齐跪在地上,待顾弄潮将言霁放在榻上后,正要上前,却被顾弄潮叫住,顾弄潮指着站在后排的江逢舟,道:“仅江太医来就成。”
  江逢舟没想到得了摄政王屈尊点名,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到榻前,探着脉象,眉头越皱越紧,目光不由瞥向眸色淡然也正看着他的摄政王。
  心下惊骇,江逢舟抽回手跪在地上,唇缝抿得很紧,平复心绪后,尽职尽责开口道:“陛下是因......伤处未处理好,才引起高烧,臣为陛下开服药内调,拿支药膏外敷,一日三日,不多时便可好转。”
  外间其他两名御医互相看了眼,只以为是伤口发炎导致的。
  虽然也确是如此。
  顾弄潮将言霁的手放进被子里,接过宫人递上来的热毛巾搭在言霁额头上,声音自然地问:“昨日都未有不适,怎么今日才生起热病?”
  “陛下今日心气不稳,致使体质虚弱,这些病痛钻了空当,好生调理就是,王爷不必忧心。”
  江逢舟将头垂得很低,自始至终不敢睹榻上的龙颜,此刻他心里翻江倒海,袖下的手指抖如筛糠,在感觉到森凉的视线落在身上时,霍地将身体伏趴在地上。
  顾弄潮幽幽道:“江太医可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臣什么也不知道。”江逢舟冷汗直冒,惧意掐紧着他的喉咙,说出的话哑涩低沉,脸皮也绷紧地细微抖动着。
  顾弄潮轻飘飘收回视线,静静看着言霁烧得通红的脸,那对狭长的眉宇微蹙,朱唇越发鲜艳欲滴。半晌后,他才说道:“下去吧。”
  “臣告退。”江逢舟如蒙大赦,起身时脚软得差点没站住,他顾不上没站稳,就四肢僵硬近乎同手同脚地往外走,外面跪着的两名御医看他如此模样,心中一声咯噔,慌忙问:“可是陛下情况不太好?”
  “没、没......”江逢舟感觉天翻地覆,顾不上应承同僚,避开众人将药箱里的膏药偷偷塞给木槿。
  这鬼鬼祟祟的作态,让木槿心中担忧愈增,可又瞧不出这膏药是个什么,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江太医,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别多问。”江逢舟见左右无人,多说了句,“姑姑若肯听我一言,此事万不能探究,你将药膏转交给摄政王即刻。”
  “可陛下龙体向来都是奴婢在......”
  木槿还没说完,江逢舟就提着药箱匆匆忙走了,木槿握着手上的药膏愣神,没过多久,去太医署拿药的太监回来,她暂且稳下心神,指挥人去熬药,撞见一人提着热水进去,她叫住问:“王爷还在里面?”
  “是。”内侍站定回她,“刚德喜公公叫小的去烧桶热水,又要了药酒,说是王爷要为陛下拭身。”
  发烧时热敷抹开酒精,能降热,本是正常之举,可木槿总觉得不该让摄政王操劳。她接过热水,让内侍下去,自己提到了寝殿内。
  跟外面忙作一团的景象不同,里面静悄悄的,踩在地面的脚步声混合着震耳的心跳,木槿忍下惧意,提着热水往里走。
  没有人不怕摄政王。
  虽然摄政王从没做过失仪之事,但他身上散发的凉薄冷峭,令无一人敢与之近身。
  金丝楠木框着六道折面的山河秀丽图,隔绝了探向里屋的视线,摄政王淡漠的声音从里传来:“放在外面就可。”
  木槿放下热水,却迟迟没走,那道淡漠的声音又问:“还有何事?”
  “江太医让奴婢将外敷的药膏给您。”
  “进来。”
  终于进到里面,木槿想看陛下一眼,却又不敢,直到她将药膏递给顾弄潮时,才匆匆往床榻上瞥去。
  陛下明显烧得神志不清,正拽着摄政王的衣袍含糊地喊“母妃”。
  木槿:“......”
  她很想再看看摄政王是个什么表情,但那位已经接了药膏,冷声叫她退下。
  木槿硬着头皮道:“照料陛下是奴婢分内之事,叨扰王爷实在不该。”
  顾弄潮重复了声:“出去。”
  木槿实在不放心将陛下交给摄政王,但淫威当前,她一个小小宫女无可奈何,只得劝慰自己摄政王已经不是第一次侍疾了,上次陛下吐血,惊动宫闱,也是摄政王衣不解带守在旁边。
  躬身告退时,木槿走得极慢,在出屏风前,再次匆匆看了眼里面。
  摄政王已转过头去,将陛下头上搭的帕子翻了个面,他低垂的眉眼中,有种晦涩的柔和,任由陛下将他的衣袍攥得皱巴巴,也并没任何阻止的意图。
  这副景象看得木槿心觉异样,可她一时也想不到更多。
  寝殿内再无旁人,顾弄潮才去将热水提进来,将巾帕浸湿拧干后,抬起那只瓷白透红的手臂一点点擦拭,又擦了脖颈,当去解言霁的革带时,陷入梦魇中的人异常地反抗起来,口中喊着“滚开”。
  但毕竟生着病,反抗也没多大力气,轻易就被顾弄潮制服住了。
  衣领敞开,顾弄潮看到言霁身上痕迹两天了也没消散分毫,说一句身娇体贵,丝毫不为过,常人哪有这般敏感。
  顾弄潮帮他擦完,又用掌腹搓热药酒,一寸寸抹在瓷白的皮肤上,言霁挣了一会儿后就脱了力,头发散乱地铺了一枕头,死鱼一样瘫着不再动,只用鼻子细细抽着气。
  言霁在哭。
  顾弄潮停了手,沉默下,听到言霁又梦呓地开始喊:“母妃、母妃。”
  “母妃,我会救你出去的,你等等我。”
  顾弄潮眸色冷下,将他翻了个身,搓散药酒抹在光洁莹润的背上,不过一会儿,言霁又开始乱动,为了让他乖些,顾弄潮随口应着:“先抹药,再等你。”
  言霁不动了,头埋在枕头里,声音渐渐清浅。
  等顾弄潮抹完药酒,将他翻回来捂进被褥里时,才发现言霁已经睡着了,脸上湿漉漉的,紧闭的眼尾绯红,搭在额头上的帕子也掉了旁边。
  顾弄潮净了手,拿起帕子重新用热水浸湿拧干,搭在言霁头上,起身去拿药膏时,发现言霁又不动声色地攥着了他的衣袍。
  顾弄潮扯了扯,这次并没将自己的衣服扯不来,想到接下来的事,怕将言霁弄醒,不然又会一通折腾。
  他只好竭力伸长手去拿斗柜上放着的药膏,连带着将言霁也从被子里扯不来一些,才终于够到。
  坐回床边,握着药膏一时有些犹豫,从这两天言霁的态度,他自然清楚之前发生的不过黄粱一梦,言霁想跟他桥归桥路归路,这种情形下,给他上药他会生气吧。
  但如今言霁烧得神志不清,顾弄潮也不可能让别人代劳。
  不过是落个猥亵天子的罪名而已,更过分的不都已经发生了吗。
  顾弄潮自嘲地想完,掀开被子,打开药膏抹在手上,动作轻柔,细细涂抹。
  强自定下纷扰的思绪,发现果然肿了。
  他当晚应该克制住诱惑,至少节制些。
  或者昨日来时不光是命人将要送进来,而是亲自监督言霁上好药,如此,也不至于病得这么重。
  思索时,手上的动作重了些,言霁拧了下眉,迷茫地睁开了眼,看着床帐半晌后,终于被疼痛感唤回了神,动了动眼珠子往下瞟去,顾弄潮正好收回手,将被子重新替他盖上,拿过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
  动作斯娴,神态平静,丝毫没任何不适当的自觉。
  言霁红着眼眶瞪着顾弄潮,顾弄潮擦完手,淡淡地回视他,说道:“若陛下觉得生气,臣任君处置。”
  “你......”怒气冲冲的质问到嘴边时,却溢出了一丝哭腔,言霁深呼吸了口气,续道,“你跪下!”
  顾弄潮愣了下。
  他已经许久没朝人跪过了,见言霁仍死死瞪着他,撩起衣摆正要下跪,膝盖弯到一半时,嘹亮的巴掌声响起,言霁摇摇晃晃地撑着身做起,甩出去的手落回,而顾弄潮后知后觉才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感。
  顾弄潮直起身,抬起手背擦了下破口的嘴角,冷淡地勾了勾唇,挑眉问:“解气了?”
  “不解气。”言霁胸口剧烈起伏了瞬,撑着床的手肘一软,往下倒了些,又勉力撑住身体,另一手指着房门,“滚出去。”
  顾弄潮没滚,言霁反被他倾身压在榻上,床榻发出沉闷的响动,凛冽气势扑面袭来,言霁挣了挣手,但生病中的人能动用的力气面对顾弄潮来说,无疑蚍蜉撼树。
  周围都是药酒和顾弄潮的气息,言霁赤红着眼吼道:“放肆!”
  “陛下不会天真地以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真的能翻篇?”顾弄潮的唇轻轻擦过言霁的耳廓,一声嘲讽的笑声钻进耳中,“本王若不许?”
  言霁从顾弄潮身上察觉到久违的危险,是如饥肠辘辘的野狼盯着毫无抵抗能力的猎物,一样的侵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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