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在木槿忍不住好奇还想细问时,去找空房的龟公回来了,她只好咽下到嗓子眼的询问,站到旁边时,听龟公对言霁歉意地说道:“现下房间都已经满了,客官要不看看别的位置?”
  言霁并不在意坐在哪,正在他要点头时,旁边插进来一句:“不知公子可否介意与奴拼桌?”
  轻柔缥缈带着丝丝媚意的声音十分耳熟,言霁眯了眯眼,转头看过去,风灵衣一袭红衫,摇着绢面纨扇朝他们走来,脸上笑意盈盈,他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全在他一身红衣下,化成了会动的背景板。
  这个人,无论到哪都是最醒目的焦点。
  龟公在风灵衣来的那一刻就退了下去,这一片好像都因风灵衣的到来而空了出来,周遭无数人偷偷瞅着这位红衣美人,连带着,也将言霁一起瞅。
  看出言霁脸上的不自在,风灵衣恰时提议道:“进屋吗?”
  跟着风灵衣进了用竹帘隔开的厢房,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才终于彻底消失,风灵衣好似已经习惯了,淡然地给他们斟了杯茶,瑞凤眼像狐狸似的弯了下:“陛下是来给清风赎身的么?”
  “清风那孩子,是个心志坚定的。”风灵衣目光悠然,“如今终于如愿离开这座楼了。”
  言霁并没接茶,反而说道:“如果你也想离开这里,求朕一声,朕心情一好,说不定将你也一同赎了。”
  “赎奴么?”风灵衣撑着下颌一笑,“倒不是不行,若是陛下赎奴,奴自然愿意跟着陛下离开,但就怕,顾王爷不会乐意。”
  言霁以为风灵衣在暗指他是顾弄潮的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嘴上不服输道:“就算朕真的将你带走,他又能把朕怎样!”
  本说得气势汹汹,但这句话一出口,却反而让势头弱了不少,就好像小孩子讨要不到玩具无理取闹一样。
  言霁说完也察觉了这诡异的一点,在风灵衣调侃的目光下,自觉闭了嘴。
  木槿察言观色,端起茶杯递给言霁,出声打破尴尬:“陛下,喝茶。”
  言霁呡了下,心思百转,映射说书人讲的那个话本,自己就像是被顾弄潮藏着的男妾,还不受宠的那种,而面前的风灵衣则是正宫娘娘,如今他即将与顾弄潮“合离”,正宫娘娘大获全胜,两人终得长相厮守。
  明明自己贵为皇帝,怎地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越想越委屈,突觉脸颊滑过一道冰凉,伸手想擦,手腕紧紧被一只皓白无暇的手握住,风灵衣脸上的笑意敛去,蹙眉问道:“陛下可是哪不舒服?”
  言霁使力将手挣了回来,含着潋滟水色的眸子瞪着他,这一瞪,反叫风灵衣噗嗤笑了声,以致言霁闹了个大红脸,心里越发愤愤。
  就算风灵衣可能是他的小舅舅,也抵挡不住言霁这一刻想刀他的心。
  风灵衣往后懒散地靠着坐塌,用一种引得皮肤冒疙瘩的温柔语气说道:“陛下是想找柔然那位巫师么?”
  言霁眸光一动:“巫师?”
  又是一声笑,风灵衣答:“就是你们所说的巫医,那位巫医,在柔然被叫做奉天巫师。”
  看来风灵衣已经知道上次刺杀他的人是自己叫过去的了,言霁也没打算藏着:“你要怎样才肯将他的下落告知朕?”
  “他一直藏身柔然,陛下就算知道他大概是什么地方,也无法入境,你的人更无法将他从柔然的重重守卫下带走。”风灵衣又给几人斟了茶,袖中的香气与茶香融合,让人甘愿沉溺在这温柔乡里。
  得知此言,言霁难免失望,但就算有千难万难,他也得试过才知道。
  可风灵衣是柔然王室的人,会将这样的机密告诉他吗?
  正在言霁寻思用什么打动风灵衣时,风灵衣笑道:“陛下在寻巫师,奉天巫师正好也主动联系了您,这不正是缘分?”
  言霁愕然:“他主动联系朕?”
  “巫师想跟您做个交易,如果陛下愿意,他会告诉陛下白华咒如何解。”
  “什么交易?”言霁顿时警惕起来,既然巫医能主动联系他,定然是得到柔然国君的授意,这个交易恐怕不简单。
  风灵衣启唇:“巫师言,若陛下与摄政王反目成仇,他可倾柔然之力助陛下坐稳大崇江山,相应的,大崇需割地三城作为报答,通路通水,贸易往来免扣税赋十年。”
  天命书里的故事主线来了。
  书中自己就是得了柔然这支极为强大的助力,才“成功”扳倒了顾弄潮,原来是为了解开白华咒?
  而现在......
  “真是好大的口气!”言霁气得不清,“先不说朕为何要与皇叔反目,单说割地三城,就不可能,先祖流血千载才征下的土地,岂能从我辈手中轻易舍弃!”
  风灵衣笑:“三城,与顾弄潮比呢?”
  言霁闻言一怔,咬了咬唇,别开目光道:“朕会想别的办法。”
  又非已到万不得已。
  “陛下以祖宗基业束缚自己,所以说,其实对陛下而言,三城远比摄政王重要,是么?”
  那双摄人心魄的眼像是已将他看穿,言霁同样直视回去:“若非白华所缚,以顾弄潮之能可直接踏平柔然,他当然比三城重要。”
  风灵衣:“奴问的是陛下的心。”
  见言霁不答,风灵衣收回逼视的目光,略显无奈地笑了起来:“奴明白陛下觉得亏欠,想要报答,但陛下,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恰逢天边炸响一簇簇烟花,将湖面映得姹紫嫣红,有花船从两岸驶出,一盏盏花灯三三两两开始摇曳在水面,言霁道了声“会的”站起身,拉住木槿欲走,在撩起竹帘快出去时,听到风灵衣说道:“奉天巫师还让奴带一句话给陛下。”
  言霁脚下一顿。
  风灵衣续道:“巫师算出,大崇的摄政王将会为了一个人,夺走陛下的命,剜去陛下的心,还望陛下珍重。”
  出了隔间,喧嚣人声都真切了不少,木槿担忧地看了看言霁,又看了看,言霁终于问她:“你也觉得顾弄潮会为了别人,杀朕吗?”
  木槿斟酌道:“王爷实在难以叫人看透,对陛下的好是真的,对陛下的限制亦是真,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最开始好几次,奴婢真以为他会杀了陛下,就连现在,也惶惶不安。”
  书中明明说的顾弄潮为了权而杀他。
  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为了一个人?
  让言霁耿耿于怀的在这里,而不是顾弄潮是否会杀自己,这个问题,从很早前,言霁就已经明白了。
  哪怕顾弄潮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喜欢自己。
  依然是一年前卖花灯的那个小厮,这次又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问出于一年前重迭的同一句话:“客官,买花灯吗?一盏一两银子。”
  一年前的言霁还在吐槽黑心商,一年后,站在这里的言霁回神说道:“飞鹤楼里的花灯,我都包了。”
  小厮大惊:指着左手提着的一串长长的花灯问:“这些都不够?”
  “不够。”
  言霁神态颇豪横:“有多少就买多少,这次可听清了?”
  小厮啧啧咂舌,问他:“一年前小公子您还连一盏花灯都嫌贵,这一年,您去哪发的财。”他凑近挤眉弄眼,小声道,“小的伶俐知事,还懂算账,带小的一个呗。”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言霁很是意外:“你认得我?”
  小厮笑:“公子这等相貌,想不记住才难,除却风魁首,公子是小的见过最难以忘怀的,之前小的还纳闷,以公子之姿,缘何没在京中闻名呢。”
  言霁听得脸红,虽然自己成了这小厮的大客户,但也没必要把他夸得世无仅有吧。
  木槿掩嘴在旁边低笑,且说道:“我家公子岂可与那风灵衣比,公子身份尊贵,才学八斗,比我家公子好看的没我家公子的学识,比我家公子学识高的,没我家公子的地位,旁人没一样比得上。”
  言霁嘴角抽搐了下,你说我身份尊贵是真,才学八斗就假了。他抵唇咳嗽一声,打断木槿胡吹海侃,挑眉让小厮算账,眨眼间,也不知小厮从哪掏出个算盘,噼里啪啦手指飞快地拨算珠,大概一席茶后,比着手指极严肃地报了个数。
  那数字让木槿一时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拔高声音惊问:“三万七千八百七十二两?你打劫呢!”
  最后一句吼得都破了音。
  言霁也呆了下,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现在手头上能流动的钱,并没有这么多......
  手指暗暗搅着衣角,言霁羞耻地咬了咬唇,想问一句买得这么多能否打个折扣,正当他纠结要不要自降身段时,又有一个提着一长串花灯的小厮跑过来,对他们面前那位小厮说道:“快些把手头上的灯交上去,有人以双倍的价格,把楼里的花灯都包了!”
  木槿:“......”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卖他们花灯的小厮转眼变了脸,一扫先前热情,疏离又客气得跟他们说了句“抱歉,价高者得”,便带着灯要跟着来人离开,言霁实在不甘,快步上去拦住他们,问道:“能否告知是谁买下这些花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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