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姜陟盯着他的脸沉默了一会,忽然就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截布条来,缠在了他们两个人的手腕上,还打了个死结。
  “既然你想死在一块,那便死在一块好了。”
  “反正我早知道了,你就是个疯子。”
  “下辈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几下,“下辈子早点来找我。”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姜陟忽然看到一道青芒破开满目血色,如流星般坠落在他们面前。
  青光之中,缓缓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总是这样。”剑尊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万事都不愿先考虑自身。”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只能以我为终。”
  姜陟的最后的记忆,只有一片如天河般流淌下来的碧青光芒。
  第107章
  姜陟站在窗边。
  他的目光追随着一片飘落的树叶,看着它在风中晃晃悠悠地坠向地面。蝉鸣声稀稀落落地从远处传来,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没什么缘由的倦怠。
  身后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响,他还没准备转头,殷泽的嗓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
  “你倒是悠闲。”
  姜陟偏过头,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站定,有些无所谓地朝他笑了笑:
  “还能怎么办呢?现在外面想要我命的人可多了去了。”
  他有些懒散地半趴在了窗台上,阳光穿过梧桐树繁茂的枝叶,在他的脸上投下了细碎的光影,将他的整个轮廓都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回头你得再帮我把那易容符改一改,我可不想像现在这样,连门都出不了。”
  殷泽斜着睨了他一眼:“这你倒是不用太担心,那些人早自顾不暇了,现在估计也没空来找你的麻烦。”
  “自你诛杀魔君,导致灵脉崩塌后,世家仰赖千年的修炼优势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天师界的格局虽不至于立即土崩瓦解,但估计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邶都,怕是要热闹许久了。”
  姜陟微微偏头,朝这人挑了挑眉毛:“我怎么听着你还挺开心的?”
  殷泽却笑了一声,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
  “姜绥身死,姜氏彻底败落,师父大仇得报,这些往日里只会装模作样的世家也再嚣张不起来了,你难道不开心吗?”
  姜陟的脸上的笑意因他这句话泛起了一抹苦涩,他垂下眼睫,喃喃地说道:
  “开心啊,怎么会不开心呢?”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忽然抬眼:“姜岱滦他人呢?”
  殷泽的眼神骤然就冷了下来:“他自然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他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交给我,你放心。”
  一片微微泛黄的梧桐叶终于挣脱了树枝的束缚,打着旋儿落在了两人之间的窗台上。
  姜陟盯着那片落叶,沉默了一会,才终于试探地又问了一句:“那林氏......林微明的母亲林昭,怎么样了?”
  殷泽看出了他的踌躇,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算是安抚:
  “据我所知,目前应该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姜陟有些惊讶:“不是说灵脉毁了她也会......”
  “我也不是很清楚。”殷泽摇了摇头道,“或许这些只是当时用来逼迫林微明的假话,又或许她强行支撑这么多年,早摆脱了灵脉的控制也说不定。”
  “而且她剖出灵髓后,没有像林微明那样强行拖延,所以情况要好很多,只是人比往常嗜睡些。”
  姜陟没再说话,又转头望着窗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事情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从几个月之前王籍踏入工作室的那一刻起,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如今回头再想,都好像是一场梦。他逃了七年,终究还是逃不开邶都的这场生死迷局。
  不过好在,他活了下来。
  这大抵是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活着真好”的感慨。
  他可以站在这里,听掠过耳畔的风,看满目葱茏的景,怀念那些想要怀念的人。
  姜陟就这么想着,却不防旁边殷泽有些没好气地瞪他:
  “你是结束了,我还没有。”
  他咬牙切齿地掰着手指数:“你留下的那些那烂摊子,天师署的调查,姜氏余党的搜捕,还有一大堆世家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全要我收拾,你倒是好意思在这里感慨上了!”
  姜陟却没觉得羞愧,反而故作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这些不都是天师署的事情吗?什么时候要劳动您老出山了!”
  殷泽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手就要用指节去敲他的额头:
  “老子是顾问!顾问懂吗!”
  “老子这个能耐天师署都巴巴上门求着帮忙做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闲。”
  姜陟笑着避开他的手指,转身就往旁边的病房走去。
  他的背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但比之从前,明显要舒展许多。
  手刚搭上门把手,他突然顿住,回头看向殷泽。
  “对了,你在替我妈准备衣冠冢的时候,在旁边帮我再买一块墓地吧。”
  他想了想,又缓缓道:“不用立什么墓碑,就把那块用过了的骨头放进去就行。”
  “她不应该被那个名字困住。”
  姜陟轻轻地推开房门。
  病床上的林微明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像是沉入了一场久违的好眠。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苍白,而是透出了一点淡淡的血色,融在他两颊的皮肤里,像是三四月里绽放的樱花绯色。
  一个月前,他以为他们两个就要那样死在封印里,谁知最后关头,剑尊出现了。
  这一次的他,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投影,而是他亲手从自己身上分出的一缕魂魄。
  他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让姜陟死在那里的打算。
  只是到底是身处上界,要把这缕魂魄传到另一个位面属实是费了他一番功夫。
  好在是赶上了。
  剑尊将他们两个人送出来之后,殷泽便利用零零一留下的那块骨头里的原生灵力,为林微明重新种入了灵髓,被分裂出来的那一魂一魄也得以和主魂融合。
  再然后,他的状态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好,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姜陟拖了把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了林微明的睡颜一会,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我说林二,”他轻声道,带着点无奈的笑,“你这一觉是不是睡得太长了?”
  姜陟伸出手,指尖悬在林微明的眉骨上方,但始终没有落下去。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我可就要走了。”
  他收回了手,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邶都到底不能久留,也......没人帮我,我总是要离开的。”
  “你要是醒过来看不到我,只怕是要难过。”
  “我不想你难过。”
  说到这里,他忽又顿了顿,旋即又轻笑了一声:
  “不过也没事,反正你总有办法找到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说给林微明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在哪等你都一样。”
  “我等你。”
  姜陟在病房里坐了许久。
  午后的阳光斜着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光栅。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监护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偶尔传来的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陟终于站了起来。
  他俯下身,轻轻揉了揉林微明的头发,便起身准备离开。
  右手拂过床边的瞬间,忽然就被抓住了。
  他听见了一道久违的声音,明明因为长时间的沉睡而沙哑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觉得熟悉,再熟悉不过了。
  “我们......这算......下辈子了......吗?”
  姜陟回过头,视线却突然变得模糊。
  窗外的阳光太亮,刺得他的眼睛发酸。
  他低头,在林微明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
  “算吧,应该算的。”
  一滴水珠落在了林微明的眼睑上,惊得他的睫毛轻颤,顺着他的眼角滚落下来的时候,仿佛他也在为这场重逢而哭泣。
  “你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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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籍好像又迷路了。
  大城市什么都大,连医院都大到根本找不清自己复诊的科室在哪里。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这层来回走了好几遍,手里攥着的检查报告也被汗水浸得发皱,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人群的嘈杂,让他的太阳xue克制不住地突突直跳。
  他正焦头烂额地走着,一个没注意,就撞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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