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早就疯了,你不知道吗?”他缓缓开口,“在你走入封印的那一刻起,在你转身给了我一个吻的那瞬间起,我就已经疯了。”
  他忽地弯腰,将头就这么直接埋进了姜陟的胸前,他脸上的红色触碰上姜陟胸前伤口里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处便再分不出彼此,就好似他们两个的骨血在此刻交融,永远不用分离。
  “我早疯了七年了,姜陟,这些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的身形要明显比姜陟大上一圈,就这么揽着他的腰低头缩进他怀里的姿势其实看起来有点别扭,他却根本不在乎。
  “你同我的那些事,我自然都是记得的。可我到底是不放心,我害怕。”
  “害怕如果是自己记错了怎么办?如果遗漏了怎么办?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真的失去你了。”
  “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所以我想了很久,搜魂,是我唯一的出路。”
  他又笑了一下,笑声因为他埋首的动作而有些发闷,连带着姜陟身前那块裸露的皮肉都轻微地震荡了起来。
  “其实不疼的,没什么大不了。我每次对自己搜魂的时候,只要想到马上就可以在记忆再次见到你,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搜魂用得多了,脑子就不太好了,所以你大约也能看得出来,你我再见之后,我在抵抗精神幻术这方面,表现得一直很差。”
  听他说这些,姜陟攥着他衣服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太多的话在嘴里翻来覆去了半天,他想问他是不是傻,问他又何必苦苦执着,可到最后哪个也没说出口,最终都只变成一句呢喃般的低吟:
  “怎么可能不疼呢......”
  林微明忽然从他的胸前抬眼看他,清澄的眸子里微微泛着水气,看得他的心里也同这眼睛一样变得湿漉漉的。
  “可是,姜陟......我的这点疼,和你受的那些比起来......”
  “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都是我是我该还给你的。”
  一个滚烫的,柔软的吻,就这么落在了姜陟血肉模糊的胸膛之上,正对着他刚才亲手为自己刺下的伤口,轻轻地一啄。
  姜陟的呼吸陡然就重了几分。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险些被他忘记了的画面,他顾不上其他,又去问林微明:
  “山海中学,你对上杨煦的时候,我看见你似乎是做了些很像我的小动作,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微明一吻落下,还依旧把头就这么靠在姜陟的身上,所以姜陟现在的角度,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好似在说的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看了太多太多次的回忆,多到后来我什至分不太清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记忆里。”
  “因为重复了太多遍,所以我的身体也开始模仿起你的动作。”
  “我发现了,但我很喜欢,因为这样,就好像你在我的身体里活过来了一样。”
  “就好像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他的手臂随着自己的述说又收紧了些。
  “还好,还好,我找到你了。”
  姜陟第一次发现他其实到了这种时候总是不太会说话的,无论是在疗养院还是在这里,有人将一颗心就这么完完全全捧在了他的面前,往日的所有的所谓情商智商在此时都要归于原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忽然就想起来医院里林微明讲述他跳进大海寻找他时自己的表现,他在那个时候逃避了。
  林微明说得没错,他一直喜欢逃避,所有对他好的、不好的,仿佛只要不去看,只要他不在意,就不用再付出一腔真情来,他就可以在离开的时候,没有一点难以舍弃的牵挂。
  可这一次,他不想了。
  他忽然伸手去捧林微明的脸,把他的头从自己的胸前抬起来。
  林微明似乎是对自己的这副面貌还心存芥蒂,朝他轻轻笑了一下就想偏过头去:
  “我们,我们还是出去吧,这个幻境等会可能会......”
  可姜陟打断了他的话:
  “林微明,即使现在山川崩裂,天地泯灭,我也要在此刻亲你了。”
  他蓦地抬头,闭着眼睛吻上了林微明那两片微微有些颤抖的唇。
  第64章
  这是姜陟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主动去亲一个人。
  他没多少经验,又不懂什么技巧,他只看到,林微明抬起头来时,染血的睫毛无声地掀开,又忽地垂落,像一只在血泊中沾湿了翅膀的蝶,分明是可怜的,但又莫名绽出一种奇异的残缺的美来。
  姜陟心想,在这个和封印秘境一模一样的幻象之中,在他七年前孤独“死”去的葬身之地,他应该要为他落下一个吻的。
  一个不掺杂任何其他情感,不是感动、怜惜亦或是负疚,只为了独独一个他的,简单的吻。
  他抛下了所有杂念,所有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乱七八糟的忧思和执妄,就这么贴上了林微明还沾染着他胸前血液的唇瓣。
  血腥气很重,只一靠近就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上来,甚至掩盖了林微明身上那种惯常的熟悉的檀木香气。
  但姜陟并不在乎。
  林微明的唇很软,因为沾了血的缘故所以微微泛着点凉意,但很快就被他捂热,这种情况很容易就让他想起当年他离开时的那一场发泄似的啃咬,似乎和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很像,但却又分明是不同的。
  这个吻并不深入,只不过是覆上去后柔缓地摩挲辗转,只将那混在一起的殷红都舔尽了,便就撤开了。
  姜陟似乎不愿意让这个亲吻里附上太多的绮色,他希望这会是干净的,纯粹的,只堪堪添进了自己的将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抵此后也不会有的心意,仅此而已。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见一颗莹莹的泪珠,忽然从林微明的眼中夺眶而出,顺着他的面颊倏忽滚落,又在他有些瘦削的下巴上坠下,沾湿了他身前的衣襟。
  而眼睁睁落下这滴泪水的人,却是一副恍然未知的模样,只呆呆地僵在原地,一双常年冷淡的眸子这会早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和疏冷,仿若亘古不化的坚冰骤然地碎裂崩塌,只余下了清凌凌的一汪水。
  他因为怔愣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明显的情绪,但便是这样,反而却平白生出点稚子般的纯真无辜来。
  倒显得他像是个不幸被姜陟强行调戏了的青涩“黄花闺男”了。
  突然莫名地想到这个词,姜陟一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用手在林微明的眼前晃了晃,想引起他的反应:
  “你怎么了?傻了?哭什么啊?”
  说着又伸手去摸他没沾血的那半张脸,用指腹替他拭去了那道尚未干涸的泪痕。
  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不得了,好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他的手还没离开他的脸,林微明的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往下掉。
  他咬着下嘴唇,大约想要拼命忍着,可那些被压抑了七年甚至更久的泪水,只需姜陟轻轻凿出的一个小小的缺口,便如同决堤一般无法阻止地满溢了出来。
  姜陟见他这样,被吓了一掉,连忙就继续用手去帮他擦,可那泪珠实在是太多太满,他左右手都用上了也擦不过来,只能手忙脚乱地问他:
  “诶,不是,不就是亲了一下,不至于吧?”
  他之前被亲了那么多次,也没见他寻死觅活啊?
  可林微明却还是不说话,只红着眼睛沉默地任让那些眼泪一滴滴滑落,沾染着胸前的衣衫都暗下去了一块。
  姜陟急得不行,他是真没什么哄人的经验,索性就这么直接对着人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亲了,行了吧?”
  可谁知话刚说出口,林微明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还想给他拭泪的手,一双因为哭泣而雾蒙蒙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并死死地攫住了他的视线,一瞬间的眼神似要将他吞吃入腹一般。
  “不行。”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因为情绪的浮沉而听着有些哑意。
  “要亲的。”
  眼中的泪还在落着,他却已忽然低头,再一次堵住了姜陟的嘴。
  这回就和他之前所有的吻一样了,急促又汹涌,甚至来不及留下片刻的温存,舌头就直接撬开了姜陟的牙关,并勾住他的来回地摩挲。原本搭在腰上的手又向上紧扣着他的后脑,绝不允许他有分毫的逃脱。
  姜陟顺从了他的一切动作,但还是被亲得浑身发软,头脑都变得晕乎乎的。
  他在喘息地空档抬头去看林微明身后的那片苍白昏沉的天空,恍惚中忽然没来由地想起,他从前是很不喜欢阴天的。
  七年前他在巨大的苦楚之中“死去”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天际。
  所以每当遇上阴天,他总是会想起那些痛苦的、沉重的、想要摆脱却根本忘不了的记忆,那些东西会提醒他,他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笨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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