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你醒过来之后,没找天师署那边帮你吗?”
  叶淮初看着姜陟,忽然垂下眼帘,低头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仓皇悲意的无奈的浅笑。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他说,“我的上级带着他手上所有的文件,失踪了。”
  姜陟下意识地看了林微明一眼,叶淮初所说的这个上级,很有可能就是林微明说过的那句尸体。
  “因为这个项目的保密级别很高,所有人都是单线联系,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都在上级手里。事到如今,我根本证明不了我是谁。”
  “更何况,我身体里还有一个妖物,谁会信我。”叶淮初说。
  姜陟听得咂舌却也不得不认同,就天师署那帮老家伙,确实是会这样。
  “所以......”
  “所以你设下这个局,便是为了自己杀了肥遗。”一旁的林微明忽然接口道。
  叶淮初抬起头,那点怆然的笑意已然敛去,他叹了一口气:“我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只有杀了它,我才能重新做回叶淮初不是吗?”
  “当年那高人赴死之前,曾将一部分血祭之力传于自己的后代,本意是害怕他的计划失败,为日后斩杀肥遗再加上一层保证。只是世事变迁,他的后人远离了天师这一行当,不再修行,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今日我趁着血月肥遗妖力大减之际将它逼出体外,又启动了王籍身上的血祭将肥遗困在其中,只要一同杀死王籍,便可永绝后患。”
  姜陟这会已经将前因后果稍稍理顺了些:“所以是你假扮成杨东,故意在王籍面前表现得和杨煦很相像,让他受到无垢火的影响,从而吸引第三方入局。而这第三方,则必须要有别于这山海中学里藏着的势力。”
  “你一开始想找的人是谁?”他问道,叶淮初不可能认识他这个无名小辈,所以最开始的目标肯定不是他。
  “山海镇和这件事没有关联的天师不多,我本以为,来的不是那个木匠,就是殷泽。”叶淮初回答说,“不过你很让我意外,我最初的计划里,并没有超管局。”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微明。
  姜陟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别说是你,我也很意外。
  林微明却没买他的账,反而又波澜不惊地提起了另一个令人十分惊讶的事情:“超管局上个月抓到的那个幸存者,不是你送的吗?”
  便是通过对这个人的搜魂,他们才掌握了目前所得到的大部分情报。
  叶淮初没有否认:“我想恢复身份,总要送出点好处。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的效率会这么高。”
  他又笑了一下,这会的笑容已经轻松了不少,倒有几分他白天时那种温文尔雅的模样:“按我的计划,你们应该在事情结束之后才会查到这里。恶人终得恶果之后,官方出来收拾残局,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现实不是电影,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岔子,你不是也懂得这一点,然后调整了自己的计划吗?”姜陟接过他的话头,“你在器材室设下的那些法术,不都是针对他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偏头示意了一下林微明。
  既可拖延时间又不会害人性命,精巧又不不过于繁琐,叶淮初的修为,怕也是不可小瞧。
  叶淮初带走王籍并故意给他们留下线索,将他们困在器材室,又引杨煦前去让他们互相误会对峙,让他有时间对肥遗下手,只是——
  “他在这里面是什么身份?”姜陟指了指杨煦。
  杨煦突然被他提到,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没有说一句话。
  “我送给超管局的那个礼物,应该有说过自己来自一个组织。”叶淮初说。
  “你们现在所查到的一切,失踪案,招魂,无垢火,所有的一切,背后其实都是它。”
  “这个组织叫,辞秋。”
  第24章
  魔君之所以可以称之为魔君,并且直到千年后的今天也让人谈之色变,除了足以睥睨众生的修为,便是他和其他泯于历史长河中的妖魔凶祟不可同日而语的,操纵能力。
  魔,诞生于这世间层出不穷的恶念,而魔君,更是生来便有揣测人心、窥度欲望的能力。
  被他所蛊惑的人或是非人种族不计其数,“辞秋”这一聚集了他部分忠实拥趸的组织便是诞生于此。
  魔君被封印后,他的追随者们群龙无首,大都作鸟兽散,剩下的还能苟延残喘的,都是有重要人物压阵,不过也很快就被剿灭。
  辞秋和他们却不一样。
  没有高修为的领头人,没有魔君流传下来秘法,甚至在当年都毫不起眼,竟避开了天师署多年的清缴行动,延续到了今天。
  在天师署注意到了肥遗墓的异动之前,辞秋就已经渗透进了山海中学。
  他们掌握的信息比想象的要多得多,魔君手下的那几员大妖,尸身散落的地方,其实都有他们的痕迹。
  可以说,辞秋,在天师署的眼皮子底下,悄然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网罗住了所有魔君遗留下来的遗迹。
  “杨煦,从一开始就是辞秋的人。”叶淮初说。
  姜陟听了忍不住挑眉,这点他确实没有想到。
  他转头去看跪坐在地上的杨煦,只见他低着头,仍是沉默着不发一言,身上的伤口血淋淋一片,面色苍白,一呼一吸都沉重得如同经年的老风箱,发出“哼哧哼哧”的闷响。
  王籍到底是个普通人,虽身负血祭之力,但困住肥遗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力,这会依旧神志不清,也不知该不该庆幸,他没有听到叶淮初的话。
  叶淮初见众人都沉默着,便又自己说了下去:“辞秋早知王籍是当年封印肥遗的高人的后人,有意放出肥遗残魂,但更愿意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就安排了杨煦接近王籍并待在他身边,本意就是王籍作为一项可利用的资源掌握在手中。”
  姜陟听完有些疑惑:“可杨煦当年,也不过是个孩子吧?”
  “辞秋的手段十分高明,他们组织中虽然没有修为十分高深的,但成员的传承是家庭式的,他们的洗脑方式我至今还没有弄明白,一个小孩子,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叶淮初回答道。
  姜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梦,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所以王籍那么多年就只有杨煦这一个朋友,而杨煦很早就喜欢带他去一些所谓的有传闻的地方探险,原来都是为了最后放出肥遗的那一天吗?”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果然引起了一直沉默的杨煦的反应。
  “不是,不是这样的。”他说,似乎是想要解释,可到底还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确实并不是这样。”叶淮初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幽然中带着几分淡淡的叹息,“王籍那天,本该死在那个洞里的。”
  “肥遗残魂已出,那身负血祭之力的王籍就成为了可以再次杀死肥遗的危险因素,在辞秋的计划里,他必须死。”
  但他还是活了下来,杨煦放过了他。
  他们本来的安排,是在洞xue坍塌的时候,杨煦抛下王籍,让他独自死在乱石之下。
  但当他们俩真正站在发出轰隆巨响的通道里时,杨煦下意识地就抓住了王籍的手,此前他被灌输过,又演练过无数次的筹划,在那一刻全都败给了多年相处在他身上遗留下来的习惯。
  也许是习惯吧。
  “你想救他出来,可他却抛下了你,那你现在怎么还为他要死要活的?”姜陟问杨煦,自从看见杨煦对王籍的反应之后,他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杨煦终于愿意抬头看他,原本因为受伤和被戳穿而展露出来的哀色忽然一扫而空,露出了一个餍足的古怪的笑来。
  他噙着这笑意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王籍:“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呢?”
  王籍的神志此时还处在一片混沌之中,杨煦在终于说出他埋藏了多年的秘密之后俨然是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或者说,是一种憋闷了多年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的不吐不快的态度。
  “我拉着他跑上台阶的时间很短,但我却想了很多事。我就这样带他逃出去之后呢?辞秋断然不会放过他,而我,也逃不开辞秋的惩罚。”
  “我的家族,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忠于辞秋的。我身上的那柄桃木小剑,我骗他说某个路过的天师给我用来辟邪的,其实是我母亲死前交给我的,她不愿意我像我们家的其他人一样终生都只能做一个组织的傀儡,所以用她的命为我求来了一个逃跑的机会。这柄小剑,可以避开辞秋的一切追捕。”
  “如果我们俩之间只能活一个,那我愿意把这机会给他,让他离开。可我不愿意,他在没有我的地方,过一段和我毫不相干的人生。”
  “你们也能看出来,他是如此的软弱又好骗,把控他的人生并不困难,但总是能让我获得极大的满足感,所以,即便是我再也不能出现在他面前,即便是我要死了,我也必须占据他剩下的所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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