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碧色光球越缩越小,最后只凝成小小一团,然后闪了两下,就泯然于眼前。
那来势汹汹看似无法阻挡的强劲灵光,不过弹指间,就化为虚无。
姜陟这会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回头看去,林微明站在他的身后,面色平静,好似刚才施展的一出精妙的法招不过如运诸掌,垂手可得。
不远处,杨煦竟不知何时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刚和林微明的那一场看起来是吃到了大苦头,衣服凌乱,脸色苍白,呼吸也十分急促,大约是受了内伤。
他见姜陟看过来,还没等人开口,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
“救救王籍!”
姜陟听完挺讶异,倒不是讶异王籍有危险,既然有人费尽心机造了一个假“王籍”在这里,那真的王籍本人必然不会安全。他只是惊讶,这个被王籍亲手抛下落入死亡境地的人,竟然会开口求他们救下王籍。
“你知道他在哪?”姜陟问他。
“南楼,他肯定在那洞里。”杨煦伏在地上,冷汗不断从额头滑落,似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姜陟见状偷偷瞟了身边的林微明一眼,这人下手也太重了,看来对自己,他还真算是手下留情了。
林微明伸手撤掉了杨煦身上的部分绳子,让他暂时可以行动,但行动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带路。”他对杨煦说。
杨煦委实焦急,腿上的绳子一松就迫不及待地往外冲,到门口才发现器材室的门竟被人用灵力完全封住了,怎么推也推不开。
姜陟刚想让林微明去试试能不能打开,却看见杨煦这会几乎是要疯魔了一般,完全顾不上有伤在身,强行催动灵力去撞那扇门,硬生生将门连带墙撞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来,自己也到底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可他哪管的上这些,随便摸了两下就急匆匆地往门外奔去,身影闪了两下就消失不见了。
姜陟在一边看的愣神,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对王籍恨之入骨的模样,反倒是心心念念,十分挂怀。
他还没来得及跟上去,林微明就忽然从旁伸过一只手来,直接揽上了他的腰身,把他往面前一带。
姜陟反应不及就被强行扭转了视线,迎面扑进林微明的怀里。他连忙用手撑在眼前,才免于自己的脸和面前的胸膛来个直接接触的可能,可手到底是按上去了。
林微明的身体不似刚才紧绷,手掌之下竟微微有些弹性。
没等姜陟从手中的触感里回过神来,林微明就说了声“抓紧”,便就这样揽着他朝杨煦离开的方向快速移动而去。
出了体育馆大门,血月已然当空,一轮巨大的殷红色的圆盘高悬于头顶,将原本如墨般夜空都染成了一片血色。红光罩下,整个学校都陷入一片黑影幢幢的诡异阴森之中。有风自西面吹来,夹杂着一股蠢蠢欲动的妖魅异香。
四周别说鸟啼虫鸣,就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安静地好像全都是死物一般。
林微明挟着姜陟到了南门口,姜陟扭过头来才发现,哪里还有什么南楼?原本南楼的位置这会空空荡荡,只剩下一大片裸露的泥土地上,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被人用鲜血浸染了一遍。地上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黑洞,那股奇异的妖香,便是从这洞中飘上来的。
杨煦速度不及林微明,他们跟上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跳入了洞中,似投石入深湖,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只不过一个响都没听见。
这洞不知有多深。
林微明的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圈住了姜陟的腰。姜陟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作声,只是悄悄地往他身前凑了凑。
林微明带着他一起跳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后知后觉——
不是,他现在对林微明,这么自然了吗?
第22章
这深洞和姜陟梦中的那个洞并不一样,洞口垂直向下,看周边的痕迹,应该是自然坍塌造成的。
只是刚才在天台看着还好端端的南楼,这会竟无影无踪,说起来实在蹊跷。
姜陟曾在一本古书上读到过,曾有大妖作乱于野,妖气冲天,可移山填海,遮天蔽日。
这股奇异的妖香和突然间的地形转变,很像是和这所谓的“大妖”有些关联。
可自魔君被封印后,之前依附于他的妖族也一并被清算,能侥幸活下来的都夹着尾巴隐匿于人群之中,即便像是今日这样的血月,也最多是释放些妖气吸收点血月之灵罢了。
他从未见过敢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妖族。
林微明揽着姜陟也不知坠落了有多久,只能瞧见头顶的那一片血色的夜空随着他们的落下而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小点。
终于,他们看见了坑底。周身的气流随着林微明的控制逐渐变得凝滞,速度也随之减缓,他们平稳地落在了实地。
坑底是一片漆黑,姜陟从林微明的怀里出来,用照明符四处照了照,触目所见只有凌乱的石块和泥土,夹杂了点不知何年何月的动物骨骸,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先于他们下来的杨煦显然也是没有料到坑底竟然是这种情况,他大约是急得昏了头,也没细细观察周围的情况,只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一边在嘴里嘟囔着“怎么会这样”,一边试图找出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坑洞里藏着的其他东西,但可想而知的一无所获。
姜陟没和他一样盲目地干着急,而是又重新走回到了林微明身边。
“隐匿符,不稀奇。”他对林微明说。
隐匿符可隐迹藏踪,高阶的甚至可以改造空间,在天师这个行当里除了价格高点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真正稀奇的是,从刚刚在器材室里开始,不论是幻境的构造、假王籍身上藏着的灵光,还是封门的手法,再加上这里的隐匿符,这一桩一件看起来实在是太正统了。
正统到令人生疑。
时至今日,天师的修行训练已然分为世家传承和民间散修两种形式。世家凭着独门秘法,通过血缘或是师承自成一派,而除此之外的其他都被称为“散修”。世家与散修虽都是培养天师的一种途径,但实际风格却大相径庭。
散修如其名,流散于民间独立修行,行事无拘无束风格也千人千面。而世家则大多使用统一的训练教导模式,虽所擅长的方向不同,但绝大多数的基础术法都万变不离其宗,以至于到最后分别成为正式天师,在很多方面都能找到一些相似性。
世家美其名曰“正统”。
看出这点,这背后之人是谁自是昭然若揭。
不过姜陟还是觉得十分令人生疑的点在于,这人布下这么大一个局,看似复杂,威力强劲,是细思起来,这种所谓的“威力”不过是站在普通人的视角来看的,对于林微明这种修为的人来说,实在算不上高明。
既可被轻松破解又能稍稍拖延时间,很难说不是故意为之。
姜陟和林微明对视了一眼,便自觉地朝边上退了退。
就见林微明双手拈诀,口中低声念咒,随后往前方一指,吐出一个“破”字。黑沉的坑洞里,四个角落的方向就随之亮起了四个光点。随着林微明的起势,光点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快速地不断地抖动。然而这种挣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听得“噼啪”一声,四个光点就消散在空中。
随着这四张隐匿符的破灭,眼前的黑暗便如同被人生生撕开了一个裂口,有刺目的光线,从不断变大的裂口中穿透而来,又迅速将他们完全浸没。
姜陟的眼睛适应不了这突然降临的亮光,下意识地闭了眼,再睁开时,眼前的坑洞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分开阔的石室,石室的中央,矗立着一块看起来十分眼熟的崩裂成两半的巨大石碑。
是他梦里和幻境中出现过的那块石碑。
石碑前,王籍跪在地上,手按着自己的胸口,面色青灰,呼吸急促,全身上下布满了大片大片的红色,整个人好似刚刚从血里捞出来一般。
在他的身前,是提着剑,带着一身浓烈杀意的,叶淮初。
他没有戴白日里见到的那副眼镜,一双细长的微微上挑的凤眼已完全被寒气浸染,那份惯常挂在脸上的和煦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侧脸上有一道细长的伤口,殷红的血液渗出,愈发衬得他的皮肤白的刺目。
一柄银色的长剑被握在掌中,尚未干涸的鲜血顺着剑锋滑落,整个人被杀气裹挟得如同从刚刚地狱爬上来的索命阎罗。
眨眼间,他已然出剑,带着几乎要冲上九霄的泼天戾气,直冲着眼前人的心口而去。
剑气呼啸而过,带起王籍因为低头而垂落在眼前的头发,露出他一双暗红色的怪异悚然的竖瞳来。
姜陟愣住,没注意到一边的杨煦早就冲了出去。他刚才被林微明伤得不轻,强行破开器材室的门几乎耗费他剩余的大部分气力,这会也不过是仅凭着那一点执着的念力,才堪堪地先于那剑挡在了王籍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