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件事就这么被他们两个用一种在外人看来十分高深莫测的方式给揭了过去,姜陟看的是一头雾水。
  这就是正式天师的世界吗?成为天师的条件原来是要当谜语人吗?
  这时也到了下午学生放学的时间,叶淮初要回班上布置作业,林微明和姜陟自然也就告辞,不过走之前约定了明天再来对学生做一个简单采访。
  这是姜陟随便扯的名头,他现在完全不了解林微明的调查进度,他怕他们后面还需要回来,就特意留了点余地,反正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取消也可以。
  姜陟跟着林微明出校门上了车,刚想讨论一下,就看见车开出去的方向和去工作室的完全相反。
  “去哪?”他警觉地问。
  根据这人之前的种种行径,想要直接绑架他也不是没可能。
  林微明没回答他,车子却是径直驶入了离山海高中不远的一家酒店的停车场。
  姜陟见状已经迅速摸上了身侧的安全带锁扣,思索自己等车停下来的一瞬间开门逃跑的可能性。
  林微明虽然没有转头,但对他的小动作简直了如指掌。他刚停稳车,姜陟就“咔”的一声解开安全带,然后发现,车门被锁了。
  “你什么意思?”他回过头来质问林微明。
  林微明拿出之前周荞雪给他的文件袋,翻过来倒了两下,就从里面掉出来了两张房卡,他拿了一张给姜陟。
  “记者外出采访,总要安排住宿吧。”
  “做戏做全套。”他说,“如果有情况的话今晚可能要出去。”
  姜陟见有两张心里其实已经稍稍安定了些,就算回了工作室,而林微明又不肯走的话,还不如在这里睡两个房间比较自在。
  再说,工作室的折叠床实在太硬了,他睡了几年都没睡习惯。
  林微明见他有些意动,又补充说:“这里的自助餐据说味道还行,超管局已经付过钱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姜陟哪还有不接受的道理,他这两天因为忙着王籍的事情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中午也是在路边的便利店随便对付了一口,这会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不需要自己花钱的东西自然不吃白不吃。
  他下了车就直接去了餐厅,他本该问一声林微明,但他知道这人常年辟谷,而且最讨厌在人多的地方进食,也就没有管他。
  只是他着急吃饭,全然忘了自己原本打定主意在林微明面前装傻充愣,陌生人姜陟不该这么熟悉他的习惯。
  林微明跟在后面沉默地看着姜陟的身影逐渐没入餐厅熙攘的人潮之中,眼神晦暗不明。
  姜陟吃了个十成饱,吃饱了困意就上来了。他这两天不仅吃没吃好,睡也没睡好。本来想着要不吃完就偷偷溜走的念头已经被睡意侵蚀的七七八八了,这会他只想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摸着被撑得几乎要看不见腹肌的肚子上楼,循着房卡上的房间号找到了房间,随着电子门锁“嘀”的一声,他拉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暖白色的灯光下,林微明修长挺拔的身影直入眼帘,他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在傍晚昏沉的霞光中,褪下了上身的黑色衬衫。
  他看着瘦,但脱了衣服却能看出身材很好,手臂和背部的线条十分流畅,常年的剑法修炼让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结实却不夸张的绝佳状态。宽肩窄腰,骨架比之七年内,确实又发育了不少。
  他的皮肤很白,在日光灯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如羊脂白玉般温润细腻的质感,愈发衬的他的身体好似绝顶雕塑家手下反复琢磨而成的完美艺术品。
  然而在这令人艳羡的“艺术品”上,竟纵横这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处的伤疤。
  疤痕形状细长呈线性,一看便知是剑伤。
  他们当年切磋,刀剑无言,受伤也是常有的事情,但作为天师,治疗伤口的药物或法术已十分多样,几乎都可以做到不留疤痕。所以在姜陟的记忆中,不管是林微明还是自己,身上并未有过什么伤疤。
  能够在天师身上留下这种无法抹去痕迹的妖物或法器,怕也是屈指可数。
  而林微明,竟落了半身。
  他这七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姜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林微明侧头,用眼角的余光冷然地瞥了他一眼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顿在这里太久了。
  “你这.......”他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以他如今的身份该如何开口,期期艾艾了半天只说了句“对不起”就慌忙关上门退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冷静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看房间门上的号码,又比对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房卡。
  然后重新拉开门:“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林微明这时已经穿上了一间黑色的海鸥领上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抱着手臂看着他:“也是我的房间。”
  姜陟登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咱俩住一间啊?”
  早知道还是要待在一块他刚才就回工作室了。
  林微明一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但还是给姜陟解释了一下:“超管局外勤标准,两个人一间房,我特意要了两张房卡,方便一些。”
  姜陟怀疑他是存心的但没有证据。
  “我想了一下,我有点认床,还是......”
  拒绝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林微明打断:“你在害怕什么?”
  姜陟这个人,原先就是个胜负欲极强的人,最难以忍受其他人看轻他,不然也不会凭着一腔意气和林微明争了十来年。失去修为这七年里迫于形势终于学会了点忍耐和装怂,但被自己的老对手说出这种话来还是完全忍不了。
  “害怕?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脚步往前挪了挪,看清了房间里有两张床之后心下稍安了些,“大家都是男人,不就睡一个房间嘛,昨晚不也差不多。”
  林微明看着他走在靠里面的那张床边坐下,也不再纠缠,将话题直接转到了今天的调查上面:
  “我们虽然通过你的梦境提早知道了一些事,但实际上山海中其实是带走王籍的人故意给我们留下的信息。今天我们如约走了一趟,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陟听了他的分析哪还有空生气,注意力早跟着他的话走了:“什么意思?”
  “或许,是我们来的比他预想的要早,事情尚未布局完成。又或许,我们其实并不是目的,而仅仅只是计划的一环。”
  “你是说,他其实想要利用我们引出其他人?”
  林微明点了点头:“假设山海中学藏着多个势力,我们今天的出现,足以搅乱这一锅浑水了。”
  “那这人可真是好手段,利用超管局,也不怕玩火自焚?”
  “自然是有人不怕的。”
  姜陟抬头看了林微明一眼,他意识到今天在山海中学的发现比他想象的要多。
  “你在叶淮初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什么?”
  林微明放下了原本抱在胸前的手臂,忽然弯腰向前,手肘撑在膝上,双手交叠,一张脸从窗边的阴影里探进房间明亮的灯光中,左耳上的佛青色珠子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
  他用一种极为平淡且寻常的口吻说道:
  “他是天师署的人。”
  第17章
  “我前几年看过一份天师署的卷宗,卷宗里记录着一个叫作'鹊起'的秘密项目,项目的目的不明规划不明,已知的只有一个奇怪的图腾,项目的参与者会凭借图腾确认身份。”
  “我在叶淮初办公桌的摆件上,看到了那个图腾。”
  林微明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十分平稳地说道,波澜不惊地好似在讲述什么无关紧要的寻常故事,但一字一句落入姜陟的耳中,却如平地惊雷般震得他心神难定,恍若气血翻涌。
  姜陟深呼吸了一口,问出了他自从和林微明重遇之后一再想问的一句话:
  “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我真的不想听啊。
  林微明忽又重新的倚回了沙发靠背上,立体的五官在灯光里投射出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而逐渐扩大,映得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沉郁:“我以为你想听。”
  “谁说......”姜陟刚想反驳,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狐疑地看了林微明一眼,默默地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
  “你不会是想等事情结束后用什么'知道的太多了'的理由弄死我吧。”
  话音刚落,就只觉得室内的空气骤然间浑如凝固了一般,一点不知如何处而来的冷意漫上脚踝,又悄然攀上肩头。
  姜陟莫名打了个冷战。
  窗外已然全黑,夜幕无声无息地降临,林微明的身形在弥散的暗色里如昼夜繁星清晰可辨,可遽然低沉下的眉眼宛若藏锋隐世的名家刀剑,只是静静收在鞘中,却仍能觉寒光刺目,直入心头。
  在这寒意森森中,林微明恍然开口:“你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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