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其实说是被他斗败的,杨国忠也心虚。
  若不是李林甫老了,又病了,他是断不会赢得那么轻松的。
  这辈子他没走上朝堂,李林甫走进去了吗?
  杨国忠惴惴不安,心里的恐慌像是汹涌的江河水,一浪高过一浪。
  心里那个猜想越来越强烈。
  李爱卿?这个他认为的“好人”,不会真的就是李林甫吧?
  李林甫上前回道:“回陛下,此人名杨钊,有关于大唐兴衰之事要与陛下汇报。”
  李隆基表情更严肃了。
  他甚至将身子更坐直了些,重视的意味不言而喻。
  杨国忠瞧瞧瞄李林甫。
  只看到他在跟皇帝用眼神交流一些他不懂的东西。
  这是宠臣吧?
  能得有直接面见陛下的权力,甚至连一天都不用他多等,直接通报了就把他带进宫的,这真的是极大的官儿吧?
  杨国忠怕的要死。
  “李爱卿”就是李林甫的猜想,自李隆基开口后就在不断折磨着他。
  偏偏李林甫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吓人,在感受到杨国忠的视线后,歪头看了他一眼。
  李林甫:微笑.jpg
  明明是个和煦的笑容,杨国忠偏是品出了天上下刀子的感觉。
  杨国忠把自己缩起来,更不敢抬头了。
  李隆基在听到“杨钊”这名字后,就长久地不再讲话了。
  直到杨国忠在身陷自己的世界,饱受折磨,头脑发昏的时候,李隆基终于开口。
  “你叫杨钊?”
  这一声,是自杨国忠进大殿以来,李隆基第一次正面跟他讲话。
  杨国忠吓疯了,“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是!是,是的!”
  杨国忠抽出一丝理智,他还知道这个消息是他升官发财的唯一机会。
  “何事?”
  李隆基沉声问。
  杨国忠头也不敢抬:“是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他要谋反,我,草民看到他私做……私做龙袍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
  可杨国忠能感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强烈了,甚至多了两道。
  在这个时候,杨国忠终于注意到了一直被他忽略的两个人。
  这大殿上,还有另外两个人。
  皇帝跟“李爱卿”他不敢看,但是这两个跟他一同跪着的人,他是敢看的。
  于是杨国忠顺着视线看过去。
  只见一个像能臣武将,一个像文官清流。二人眉宇之间皆有英气。
  从他们身上穿的衣裳来判断,这两个人也并不是什么大官。
  不是大官就好,不是大官,那就跟他一样,是草民了。
  杨国忠心下稍安,在大殿上找到了自己的同类,这让他心中惶恐疏散了不少。
  李隆基又开口:“怎么今日,那么多人来同朕说安禄山要谋反。”
  这话让杨国忠刚舒缓好的心情又乱七八糟。
  什么,这两人也是来说安禄山谋反的?!
  杨国忠能仰仗的,也仅仅只有自己得到的安禄山或会谋反的情报了。
  可现在这情报不仅仅是一个人掌握的,还有两个人,跟他来争这份荣华富贵。
  完了,他还能有富贵吗?
  杨国忠心跌进谷底。
  整个人都像是失去支撑的力气,软塌塌地跪着。
  李隆基没再多说话,挥挥手让宦官宣旨。
  于是,杨国忠先是听到了擢颜杲卿为礼部侍郎的旨意。
  又听到了擢张巡为扬州大都督的旨意。
  杨国忠的心脏噗通一下,又活过来了。
  他可以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了!
  这两个人不是来分他的功劳的,是来跟他一块接受任命的!
  大家的功劳都是揭发安禄山,现在是不是轮到他给他个官做了!
  该到他了吧?
  杨国忠坐直了,翘首以盼。
  大起大落让他的心脏极其不舒服,这剧烈的跳动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但是杨国忠丝毫不觉疼。
  泼天的富贵在等着他!
  可宣旨的太监,将两道圣旨递出去后,手里就空了。
  杨国忠着急,怎么能空了呢,他还没有受到封赏啊?
  这时,跪在他身边那个武将模样的人开口了:“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李隆基整张脸都柔和了,声音轻柔,用着与对待杨国忠截然相反的态度道:“张爱卿讲。”
  张巡重重磕头,恳求道:“臣自一介粗鄙浅陋之徒,阅历实在浅薄,担当不起大都督的重任,还请陛下准许我从地方官员做起!”
  李隆基并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开口询问张巡的意见:“张爱卿可有属意之地?”
  张巡郑重道:“睢阳。”
  “微臣想用扬州大都督之位,来换睢阳太守之位。”
  本有反驳之意的李隆基,在听到睢阳二字后也开不了口了。
  杨国忠倒是先着急起来。
  傻子吧?用大都督的位置换太守的位置?
  这人脑子有泡吧!
  杨国忠恨不得以身替之。
  这人想去当太守那是他事情,大都督让他杨国忠来当啊!
  李隆基叹息,最终还是点头应允:“准。”
  张巡真心实意地磕头拜谢:“臣,谢陛下恩典!”
  杨国忠傻眼了。
  一个两个都在谢陛下的恩典,他的恩典呢?
  杨国忠急了,甚至主动开口:“陛下……”
  但很显然,李隆基并不想多跟他说一句话。
  李隆基看着杨国忠那张故作忠心,装诚恳无辜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这人虚伪至极。
  他甚至不明白天幕中的自己为何看不见那么多的忠臣良将,而偏偏看上一个脑袋愚蠢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蠢材杨国忠。
  天幕说杨国忠极会讨他欢心,而此时看着杨国忠的李隆基,除了恶心,便只有恶心。
  “扔出去,永不得踏入皇城半步!”
  李隆基皱着眉头,蝇营狗苟的杨国忠然他倒尽了胃口。
  但杨国忠来京城一趟也不是全然无用。
  李隆基已经猜到了那安禄山或许也看过天幕了。
  皇帝下了这样的命令,那就等于是今生今世,杨国忠不会再有任何爬上枝头的机会。
  宫人们跟在李隆基身边久了,也看过天幕。
  对这样如蛆虫一样祸害大唐的“奸相”,他们没有任何好脸色。
  杨国忠就像是个破麻布袋子被拖拉着拽了出去。
  他试图挣扎,也试着大喊:
  “小人犯了何错?陛下……”
  “陛下,陛下,我忠心为国啊!”
  “陛……呜呜……”
  一个年纪大的宦官拿出臭抹布塞进了杨国忠的嘴巴里。
  “闭嘴吧!”
  眼看着杨国忠被抬了下去,李隆基开口:“吩咐下去,范阳戒备。派高、封二位将军秘密前去。”
  李隆基推测,若是安禄山看过天幕,那眼下仅有两条路可以选。
  安禄山谋反的条件并未备齐,要么,只身来京城,沿着天幕给的路子走,跟他要马要委任状。
  要么,就是放弃稳妥,直接举兵。
  安禄山会直接举兵?
  除非安禄山知道他这个皇帝也看过天幕,才会破釜沉舟做这个风险性极大的选择。
  但他已将天幕的消息死死封锁了起来,但凡泄露,那就是死罪。
  安禄山做这个选择的可能性实在不大,但以防万一,李隆基还是将两员大将放了过去。
  若是安禄山有胆子如天幕一般,只身敢来京城,打着空手套白狼的算盘,那就是有来无回了。
  想完了安禄山的事情,李隆基开口:“李爱卿,那杨国忠身体是有恙?”
  李林甫点头回答:“臣将其带来前,找了大夫给他瞧过。是内伤,大夫说他先是受到了殴打,这已然有损心脉,却并没好好休养,又经历了多日马马背颠簸之苦。”
  “全凭一口气吊着呢。”
  李隆基点点头:“那大夫可说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李林甫心中有口畅快之气呼了出来。
  这口气像是上辈子的一样。
  那被掘开的棺木,被扒开的紫袍,被污蔑的通敌叛国的罪名将他死后的尸体都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这一幕幕都像石头堵在他心间。
  而现在,这石头消失了。
  李林甫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活不过七日了。”
  是的,他早知杨国忠活不了多久,但他依旧把杨国忠带到了大殿上来。
  他要让杨国忠看着众人升迁而他被死死捻进泥土,看见他李林甫官是肱股之臣而他杨国忠只能是个地痞流氓。
  他要让杨国忠经历人生大悲大喜之后再带着绝望死过去。
  杨国忠哪里是他杀的呢?杀了杨国忠的是安禄山,是杨国忠自己的贪婪。
  人贵有自知之明,可那地痞杨钊,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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