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也许能从镝丸那里看出什么?不破从对视中败下阵来,视线逡巡着去寻找缠绕在伊黑小芭内身上的小白蛇。
“......没事了的话,可以来帮我看看我的呼吸法吗。”
不破欣然答应。
伊黑小芭内看着那人的目光总算实打实地落在自己身上,转身向空地处走了两步。虽然这么咄咄逼人地叫年长者看着自己,除去真心实意想让他帮自己纠正一下挥刀的姿势,还有一种他不知道如何表达的、名为“关心”的扭捏情绪。
身材纤细的孩子得到过很多人的关心。在地牢里的时候,母亲和小姨会关心他的身体是否仍旧健康到可以活着等到献祭的那一天。尽管背后的深意令人作呕,但着的确是伊黑小芭内幼年时期对于“关心”的唯一认知。
等他逃出那个恐怖的蛇窟,沐浴在阳光下走入外界,他体会到了与母亲和小姨带给他的感受截然不同的“关心”。他的培育师是个伶牙俐齿但热心肠的老人,每晚都会敲着烟袋紧盯伊黑小芭内不允许他剩饭。如果他表现出一点吃不动了的样子,老人就会超级大声地教训他:“你这个小白痴!这么瘦怎么举得起刀!撑死也得给我继续吃!”
顺带一提,他从培育师那里学到了不少教训别人的词汇和语句,包括但不限于“白痴”、“混蛋”一类的刻薄词语。
还有时常去看他的粂野匡近。温柔的风呼使用者同样在让他好好吃饭、多吃点肉上万分执着,以至于伊黑小芭内看到粂野匡近就想到碗里堆成小山的海带丝炖牛肉。
尽管他依旧觉得吃饭进食是件麻烦事,但他也正在学着接受别人的好意。
没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过去的家人,就算他问起表姐以及曾经的族人们现在如何,也只会被粂野匡近含糊过去,不肯细说。他们似乎非常理解伊黑小芭内对过去的生活以及自身的血脉如何深恶痛绝,以至于所有了解内情的人和他相处时都附带上了一层小心翼翼。
也多亏这样“被关心”的经历,伊黑小芭内现在正效仿着那些人的样子“关心”着不破。
毕竟对方失去了敬爱的师父。
不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伊黑小芭内的刀路非常独特。他的呼吸法与传统的水之呼吸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差异,如果继续
加以完善,很快便能形成一套完整的、独属于伊黑小芭内的自创呼吸法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蛇一样蜿蜒的刀路呢,”不破的手有些痒,不能摸刀的日子简直度日如年,“怪不得你要特别定制日轮刀,已经有想法了吗?”
伊黑小芭内手上的刀仍是从培育师那里拿到的暂时的刀,是与众多日轮刀一样笔直的刀刃。不破发散了思维,开始想象什么形状的日轮刀能够将这种蛇一样的独特刀路发挥到极致。
实力到达一定高度的剑士都会希望拥有一柄完全适合自己剑术的刀,例如岩柱悲鸣屿行冥,他的武器与其说是日轮刀,更倾向于是利用猩猩绯砂铁和猩猩绯矿石打造的“对鬼武器”。通过铁链连接起来的流星锤与阔斧在悲鸣屿行冥手中浩气凛然,与着重锤炼□□力量的岩之呼吸相互结合,让岩柱的战斗力拥有了断层般的统治力。
镝丸吐着信子,伊黑小芭内再次挥出一刀:“还不知道......弯曲的也许好一点。”
没有听见回音,他回头看去,发现不破似乎被天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怎么了?”
“......”不破抱臂望天,白云滑出视野,手臂上还缠着绷带的人在这大好时光里只能叹道,“总感觉最近也太没干劲了一些。”
伊黑小芭内收刀入鞘,走近了些:“等拿到刀就好了。”
“你说得对,”不破活动了一下左手,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集中在非惯用手上的感觉非常奇怪,有一种仿佛第一天认识这只左手一样的陌生感,“拿到刀就好了。”
这种陌生感来源于不能完全掌控手臂、手掌每一寸肌肉产生的不信任感。为了消除惯用与非惯用之间的差距,他决定从晚上开始训练用左手使筷子。
“你听说过那个吗?”伊黑小芭内指了指森林的深处,他手指的方向有惊飞的鸟雀飞越树冠:“刀匠村有一个能让人变强的秘密武器。”
不破的注意力从左手上回到眼前:“那是什么?”
“某个天真的白痴告诉我的,”伊黑小芭内扯了扯领子,摆头看向脚边的石子,似乎轻声笑了一下,“要一起去找找吗?在拿到刀之前,反正没有其他的事情做。”
秘密武器?听起来总像某种孩童间玩耍的暗号,不破抱着好奇和打发时间的想法答应了伊黑小芭内的邀请。
第43章
小铁去年突然病逝的父亲铁广原给他留下了一个箱子,上面标记了内容物的名字。
机关人偶——缘一零式。取材于战国时代真实存在的武士,能够做到一百零八种动作的特制机关人偶拥有六条手臂,据说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还原那位武士的精妙剑技。这个机关人偶是铁广原先生留给小铁唯一的一件遗物,小铁离开家里又不知去向的话,一般都是拖着这个箱子去到森林里了。
“铁之助是胆小鬼!胆小鬼!!”
小铁拖着巨大的木箱向前走着,他的肩膀被箱子的带绳勒得生疼,直挺挺地走了五分钟,身旁还是那颗树。
他赌气般地扔掉手中的带子,双手拍在能让两个他躺进去的宽木箱上,肩膀哆哆嗦嗦的。
“你又在这种地方哭啊?”
铁之助看了他好一会儿,见小铁走累了,这才悠悠然上前嘲笑道:“这次有进步,比上回多走了五米。”
小铁像是被烫到屁股的青蛙一样跳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憋屈的哭腔冲铁之助喊道:“你干什么!?你要来笑话我吗!?”
斗大的泪滴从滑稽的火男面具眼窝处涌了出来,小铁一边哭得东倒西歪,一边趴倒在箱子上不撒手。
“……”
铁之助扬了扬下巴,喉结滚动,尽量压着声音训斥:“这个机关人偶都有你两个那么大了,真的启动之后,你有想过怎么让它停下来吗?万一它失控了将村子毁了怎么办?”
小铁的哭声一顿:“你你你、你真的觉得这个人偶这么厉害吗?会把村子都毁掉吗?”
说着说着他也开始害怕了起来,手伸进衣服里,从脖子上拽出一根连着项链的钥匙。
铁之助哽了一下,扭头不去看他:“清楚了就赶紧跟我回去,幸好才刚过午后,晚上说好要让……啧、不破先生回来吃饭的,你跟我一起准备。”
小铁泪眼朦胧地看着铁之助的背影,手指下意识地扣着木箱的边缘。
“……想他的话,”铁之助没有明说,只是转过脸去不让小铁看见,“去给他扫墓祭拜都比在这里扒着箱子哭要有用。”
小铁鼻子一酸,大有又要再哭一场的架势。
“但、但是,”他抽抽噎噎地说,“我真的很想看。而且,我看了的话……”
铁之助终于被耗尽了耐心,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看了的话又怎样?那是你先祖做出来的东西,你一个五岁的小屁孩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我就能!就能就能就能!我有遗传的记忆!只要让人偶动起来,我就能回想起来!”小铁据理力争。
铁之助后悔在吃完午饭回家的路上提起有关铁广原先生的事情了。五岁的小鬼头就是难搞,铁之助完全不知道小铁每天都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情绪激动,又或者看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记得的东西,然后联想到他去世的父亲。
而且,遗传的记忆不是这个意思吧!?怎么可能有人只凭着继承下来的记忆掌握一门技术啊?
关于刀匠村里一直流传的传言,铁之助有所耳闻。这里的人们似乎相信生命能够延续的不仅是外表,还有先祖的记忆。例如从没有打造过日轮刀的人,在第一次挥舞锻锤的时候会觉得非常熟悉,敲打铁块的动作仿佛成为了刻印在身体里的本能。硬要说有什么实例的话,铁之助猜测刀匠村里不同家族传承的独门锻刀术无法被他人学会,大概勉强能够跟“遗传的记忆”搭上一些关系吧。
或许正是有本族人遗传下来的记忆的帮助,村长铁珍大人才能打造出“能够斩断攻击”的日轮刀?那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灵感”,如果缺了那一点“灵感”,锻造技艺再高超的工匠也无法学会铁地河原家的独门秘术。
铁之助嘴上否认道:“别说傻话了,每次都是我帮你把箱子拖回去的,再这样拖来拖去也不怕把它弄坏了。”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小铁扒开了箱盖,露出了里面躺着的机关人偶:“你看!哪怕已经过了上百年,它也还是会动的!再过五百年也是!!”
小铁吃力地将身子探入敞开的箱子里,双手推着人偶的背部让它坐了起来。
不破和伊黑小芭内找到这附近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机关人偶起身的模样,垂落的纤长红发令他瞳孔猛缩。过于熟悉的发色与梦中的幻影逐渐重合,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人偶的耳饰上时,那些模糊的影像如同迸发的火星一样,点燃了记忆的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