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房间里恢复宁静, 安静得令人窒息。
泠瑞因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最后坐在墙角。
她环抱着腿, 把脸埋在膝盖中，就像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阴影如羊水是城墙，为她分隔出了一块安宁之地。
暖光披在泠瑞因身上，拥抱着她，像一位温柔的母亲在安抚自己的孩子。
——“我们来做个交易。”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们就打道回府。”
泠瑞因看见莫娜抬手摸向耳后，她很疑惑，接着，那张脸在她面前被慢慢撕开。
昆虫破茧是撕裂了厚厚的茧，露出新生的样貌，但莫娜撕开茧，露出的是她的血肉，是她的真实。
泠瑞因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似乎是怕惊扰到即将破茧的生命。
仿真面具被一点一点撕开，虚假的一部分旋即消失…露出苍白的下巴、含笑的唇、以及眼下殷红的小痣。
自下而上，大半张脸敞露在泠瑞因眼前。
她的心脏重重一跳，那种隐秘的期待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她心中仿佛有一个小人在尖叫，在跺脚，用足以撕碎人耳膜的声音催促她去阻止莫娜的动作，去扼杀这场“揭秘”。
她的灵感在疯跳，她的理智被撕扯，就像被卷入了一场风暴中，雷声呼啸。
忽然，风暴中钻进了一声轻笑，泠瑞因回神，风暴消弭无迹，结束了。
注视着莫娜的脸，这一刻，她心中意外的平静，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酸酸胀胀的，她有点想哭，她想回家…
她头一次想甩开肩膀上的所有重担、所有责任。
“凭你的能力能辨别出真假吧？”莫娜翘着嘴角，说话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似乎这一个惊天大秘密于她而言什么都不算。
这不公平，泠瑞因愤愤想着。
至于是什么不公平，好像什么都不公平。
她没有吭声，莫娜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迷雾中，顶着同一张脸，直到污染物形成浓雾降临世界，她们看不到彼此为止。
后来，后来泠瑞因就带着贝维塔走了，所以到最后她们谁也没说话。
“……”
泠瑞因从膝盖中抬起头，眨着干涩的眼睛：“啊…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光脑的铃声在这时响起，是她的母亲。
泠母一看自己的女儿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焦急问道：“宝贝，发生了什么？”
泠瑞因没有回答，而是问：“妈妈，我想回家一趟，你和爸爸最近在家吗？”
…
“我没想到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林枫躺在医疗舱里，声音闷闷的。
齐泯：“既然是她们的命令就别想这么多了，往好处想我们没死人。”
虽然没死，但都受伤不轻，不得不说尘埃区的人是真不怕死，即便是死也要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的疯劲，切实的影响到了守卫者。
苏元喜：“他们那边的异能者好强啊。”
他是队伍中伤势最轻的，但还是直面过几次异能者的攻击，与特勤局里的完全不一样，气势太吓人了。
蕾莎娜啧了一声：“再强不也死了，何况能有几个比我们强？闭嘴治疗吧。”
医疗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没过一会，林枫又问：“这么说，我们之后不用再去了吧？”
蕾莎娜：“上面传来指示让特勤局不要再进入尘埃区了，那个地方似乎有点特殊。”
“特殊？污染物？”
“谁知道。”
“唉——白走一趟。”
…
石井安保公司比往常要安静很多，重症室里躺满了病患，只有医疗室里源源不断传来惨叫声。
“都带回来了吧？”主管问。
卡尔斯点头：“还有一口气在的都带回来了。”
清理部门分成了两队，一队去救人，一队去清理尸体，卡尔斯带的小队就是救人的队伍，阿瑞女士则是去清理街区的尸体。
克莱尔：“这一次死了多少？”
他和米雅的伤势较轻，维修义肢就行，艾琳则进入重症室进行大手术。
主管：“两百出头，这个结果比我想的要好太多了，当年西区大清洗的时候死的是这个的几倍。”
时芮想了下：“没有算上居民吧？”
她去救人的时候，大街上死的居民比公司人数还要多。
克莱尔耸肩：“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差这点时间。”
有个后勤撇嘴：“别说得那么轻松，如果不是大小姐把那人劝退，我看整个公司都得被端。”
“真可怕啊，那个泠家人。”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这一声感慨，走廊里瞬间陷入了安静。
距离特勤局离开才过了几个小时，时芮仍可以清楚的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每个人头顶冒出的黑线，或者说黑线从天而降捆住了人的灵魂。
很诡异的感觉，像是身体从不属于自己，意识很清醒，清醒的感知到自己的身体被剥夺。
时芮敢肯定，再晚几分钟，她的身体将不再属于她。
很恐怖，那时候离死亡真的很近，直到现在她都能感觉到神经末梢传来的战栗。
“莫娜与泠家人的关系好像很好的样子，她们是朋友吗？”时芮看向卡尔斯。
卡尔斯摇头：“不是，不要探究这些事情。”
这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不互相探究是约定俗成的事。
克莱尔目光转了一圈：“话说回来她人呢？”
“不知道。”
被同事指指点点的莫娜本人还没回公司，而是在商业街，这里破坏得还不算太严重。
阿瑞女士朝莫娜点点头，处理完这边的尸体便带着队伍离开了，在污染中，只有清理队那样全副武装才能存活。
小七拉开铁门，重新挂上营业牌子。
她看向莫娜，腼腆地笑了下：“您要进来吃点东西吗？”
莫娜瞥了眼拉开店门的女人，她提着枪，脸上都是血污，围裙上也沾满了干涸的血，就像刚从屠宰场出来的屠夫。
“不了。”
她就是来看一眼的，女人转身时，背后有一道横跨半个身子的伤口，机油与鲜血堪堪止住，电路还在闪烁细微的电流。
小七注意到莫娜的视线，转过头笑笑：“这个伤不致命，一会去医馆里缝一缝就好。”
比起曾经濒死的情况，这种伤对小七来说是家常便饭，黑医馆的技术足够治疗这些皮外伤。
莫娜：“走公司的报销渠道。”
小七没有拒绝：“好的。”
处理完小七这边的事，莫娜准备回家。
巫柏跟在她身侧，忽然道：“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那个她自然就是泠瑞因。
虽然她看不见莫娜与泠瑞因具体在迷雾中做什么，但巫柏能大致猜出莫娜想做什么。
“嗯。”
巫柏看了眼莫娜，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平静，好像这件事没有给她带来一点乐趣。
“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莫娜缓缓勾起嘴角，眼中闪过细微的光：“当然是去看看真正的财阀。”
瞧见好友坏心眼的模样，巫柏也笑了两声，她换了个话题：“刚才小七录下的视频你也看了，有什么感想呢？”
他们这些人习惯用义眼录制一些东西。
莫娜没有犹豫：“一帮子废物，有异能还用得那么拉。”
“还有吗？”
“苏元喜倒是挺让我惊喜的。”莫娜摸了摸下巴，录像里的实习生并非如预想中的那样躲在他人身后，反倒是积极出击。
异空间的储存异能硬是被他开发出了新用途，把小七这边的弹药全部挡下，还把异能当做陷阱，困住他人的动作。
但不足之处也很明显，一是异空间张开的口子不够大，二是发动速度以及不能多开口子。
巫柏踮起脚，蹦蹦跳跳朝前走：“潜力很大呢，可惜裴尼不在场，不然两个空间系异能者打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莫娜嘶了一声，仿佛在懊恼怎么忘了这事：“早知道就把那家伙揪起来了，天天睡觉白浪费那么个异能。”
浓雾弥漫，她们几乎看不清前路，全凭记忆中的路线。
腥气、酸腐味、湿滑黏腻感就像海水渗进了尘埃区的每一个角落里。
巫柏伸手抓了把雾气：“这是今年最高的污染度吧。”
莫娜双手枕在脑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吸进一嘴冰冷的怪味：“咳咳咳，谁知道。”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巫柏算着时间，在污染渗进她脑子之前顺利抵达了莫娜的家。
第59章
这几天公司除了清理队在接委托外, 所有的安保员都停了业务，在公司修养。
浓雾渐渐散去，只剩下薄薄一层, 像塑料膜笼罩在城市上空。
今天的尘埃区多了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