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肖承忠当即沉下脸:“厌青,李云邦那老家伙最是狠辣,这会手里按着银子不发,年轻沉不住气的总要弹劾她,你如何好出面。”
  裴淮义笑着宽慰她:“义母安心,您难道还不放心我吗?”
  肖承忠自然放心她。
  只是这次形式不同了,裴淮义去年才被卷进党争,连带着背降了职,这时候出头,怎么也不好。
  “母亲,你就别管了,这娘子阴着呢,”肖柏冷哼一声,“她怎么肯出面,只怕是憋了一肚子坏水,要作弄人。”
  裴淮义笑而不语,看向那边已经结束的琴师。
  一曲毕,琴师是当休息片刻的,楚临星随着肖府下人往外走。
  裴淮义告了声罪,也出来透气,便见他对着一株柏树发呆。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格外的出神,就连她的接近都没有发觉。
  一旁蒹葭想要出言行礼,被她无声制止,屏退下去。
  裴淮义出言唤他:“楚公子。”
  哪曾想,楚临星对此毫无防备,更不知她的到来,被着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到了,忙垂着眼为她伤处一条路来。
  他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兔子,猫,或是鹿,它们受到惊吓,就会露出这副模样,与它们的区别是,楚临星不能擅自逃离。
  “你怕我,”裴淮义很不能理解,“为什么?”
  她生了一副好容貌,年纪轻轻便坐到御史的位置上,又是河东裴氏的嫡女,虽为旁支,却也是贵不可言。
  这样的身份与容貌,再加上她还不曾定亲,没有公子会像楚临星一样避她如蛇蝎。
  她不是很清楚自己哪里让他害怕了。
  楚临星只摇头,不知是想表述不怕她,还是不为什么。
  裴淮义耐着性子:“那为何总是躲着我?”
  一副心虚的模样,她想。
  若是没做什么,怎么会心虚地躲着她。
  因着有成恩这层关系,裴淮义很快便想到了他身上,但她按下不提,只淡声提醒:“楚公子,待在弦月堂可不是长久之计。”
  “人总要另谋生路,楚公子说是也不是?”
  弦月堂是面上有掌事,实则是李云邦的产业。
  留在李云邦手底下,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树大好招风,如果楚临星不是李云邦的人,在她手底下也没什么出头之日。
  只是这事鲜少有人知晓,即便是郝掌事,怕是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她看在楚临星是成恩师弟,还算亲切的份儿上稍加提点,至于楚临星听不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楚临星匆匆点头,而后犹豫一瞬,朝她比了个多谢的手势。
  她还欲问楚临星些什么,就见他突然露出了难以承受的模样,整个人朝前栽去。
  “诶。”裴淮义拉了他一把,谁知楚临星像是软骨头,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落到她怀中,靠着她。
  怀中身子温软,像一块暖玉。
  如她当初所想那般,楚临星的腰当真是瘦极了,不堪一握。
  她挑了挑眉头:“楚公子,我方才可没碰你。”
  楚临星的呼吸还有些急促,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耳畔,有些急促。
  裴淮义很熟悉这幅模样。
  她去巡查时,曾救下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吃不饱饭的人是容易站不稳。
  “我不是给过你银钱了吗,”她微微蹙眉,“你怎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成恩的师弟自小丧母,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不该很会照顾自己吗?
  楚临星发不出声音来,被她这样虚虚揽着,也无法解释。
  掌心的触感并非隔着布料的软肉,楚临星像是穿了许多层,看似暧昧的动作也不能让她感知到什么。
  只是正值倒春寒,她不能根据这点就武断的认为,这是伪造了身形的成恩。
  楚临星的手颤着摸上她的胸口,似乎是想要推开她。
  “不要乱摸,”裴淮义声音平平,“安分些。”
  她知晓楚临星的本意,却腰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此刻虽瞧不见他的神色,但裴淮义大概能想到,无非就是屈辱,愠怒,觉得自己被冒犯、逗弄了。
  果然,怀中的人闻言安静下来,终于不再摸索着推开她,却撑着身子,倔强地要直起身来。
  裴淮义道:“既然饿的走不动了,不如便吃些东西吧。”
  “你这幅模样,一会儿怎么给肖家人抚琴?”
  楚临星只会摇头,温热潮湿,带着苦涩药香的气息莫名惹得她发痒。
  莫名的,裴淮义觉得自己懂了这人的意思。
  并非是不需要,只是不想跟她一起走。
  “……采其,”裴淮义吩咐肖府的下人,“带他去吃些东西。”
  这处没有纸笔,她又不喜旁人在场,问不出什么来。
  裴淮义深深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世上当真能有人给她的感觉这么相似吗?
  直至结束,裴淮义上了马车,才分出心神再想到他:“琴师呢,肖柏派人将他送回去了?”
  风兰为她挑起帘子:“主子,楚公子还没有离开。”
  “是吗。”
  想到风兰先前提起的,楚临星想要攀附肖柏的事,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躲着她,便是怕肖柏误会,每每该离去的时候不肯走,是希望被肖柏另眼相待,只是绣香囊,裴淮义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在她们这里,香囊是男子绣给亲人与爱侣的。
  肖柏算他哪门子亲人,只怕,楚临星这是揣着做肖府少主君的野心。
  视她如猛虎,却偏要往肖柏身边凑吗,实在是稀奇。
  “楚公子出来了。”风兰提醒道。
  裴淮义摩挲着指根的玉戒,抬眼看去。
  他安静地听身旁蒹葭说着什么,慢慢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街上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孩,见他走到这,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风兰偏头:“这是要做什么?”
  楚临星从琴衣中取出一些饴糖来,分给身旁这群衣衫褴褛的孩子。
  自己都吃不起饭了,还要买糖分给素不相识的孩子。
  裴淮义不知自己该说他良善还是愚蠢,不顾自己吃穿用度的情况下,还要如此无私奉献?
  风兰:“……楚公子心肠真软。”
  是啊,心肠真软。
  裴淮义语气不辩褒贬:“多么大公无私的人啊。”
  入官场后,大家都奉行一个道理,那就是少管闲事命才会长。
  没人知道自己哪年做的那件善事,会成为斩断官途,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与楚临星终究是不一样的。
  只是因着成恩的事没有水落石出,还要将心神分给他,等着这唯一与成恩有关的人吐出些消息。
  指根的玉戒在阳光下泛出盈盈光泽。
  这是成恩送她的,至于什么传家玉戒,裴淮义没有拆穿他。
  这样新的款式,一看就是特意去做的,与她指围吻合。
  成恩没死,她就慢慢找,总有找到的时候。
  猫捉老鼠一般,提心吊胆的总是成恩,她有的是时间陪他玩猫鼠游戏。
  孩子们领了糖,嘻嘻哈哈地鸟兽作散。
  楚临星这才有了要走的意思,与此同时,肖府的小门旁出来一个女人。
  “主子,那是……”风兰细细辨认着,在记忆中翻找,“啊,是肖府的仆从。”
  肖府的仆从,瞧上去与他关系很是熟络。
  她转着指根的玉戒,清楚地看着楚临星递给她一些银钱,就连那双眼眸也弯起一些弧度。
  第12章 第12章想嫁谁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楚临星笑。
  楚临星的眼眸总是麻木,空洞。
  她想不到这样疏冷的眼睛笑起来会是怎样的。
  “主子,属下们查过了,”风兰有些复杂地道,“往来百姓的身份,都没有探查出什么问题,楚公子身份也无异。”
  “知道了,”裴淮义应声,“你多留意,若有可疑男子,要立即来报。”
  风兰颔首:“是。”
  前几日,她几乎是认定了,楚临星就是成恩。
  不论怎样说,楚临星和成恩的相貌、气度都是大相径庭。
  但裴淮义就是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即便得知楚临星不是他的消息,还要亲自探究他与成恩的过往,看他又是否是得知消息却隐瞒不报。
  裴淮义第一次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但她不能忍受自己被欺骗、蒙蔽,势必要将成恩挖出来。
  起初的滔天怒火已经归于平静,她就是想要看看,成恩能躲到什么时候。
  肖府的下人与他说了些什么,楚临星又给了她一些银钱。
  “走。”裴淮义抵着额角,落下了帘子。
  马车经过楚临星,帘子将要闭合时,他似有所感地抬头,只看到女人的半张脸,她低垂着眼,以往温和的面容显得锋锐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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