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李老爷面如死灰,也只能强打着精神道:“小人为世子和姑娘备了换洗衣物,马车在院子里备好了。”
  沈湛颔首,起身拉起宋婉拂袖而去。
  天边晚云陷入薄薄暮色中,换了衣衫的俊美青年又恢复了以往的高不可攀。
  一身月白色直裰配雪色锦袍,身形高瘦,眸光清冷,说不出的雅致雍容。
  宋婉坐在马车上,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在宴席上,完全是护着她。
  她却以为他是故意把事情搞大,要去官府见官……
  宋婉偷偷看坐在对面的沈湛,他仍然是那副恹恹的样子。
  沈湛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心中的不悦更甚。
  他在等她的解释。
  什么叫她拒婚了李家?
  她是为了沈行,才拒了李家这样一门算是显贵的亲事吗?
  沈湛不知想听到怎样的回答,是或不是?
  如果是,她与沈行这样情根深种,为何又会同意代替真正的宋娴来冲喜?
  她那时如果并不知道沈行的身份,同意替宋娴嫁给他,难道是因为王府比李家更富贵更有权势吗?!
  这样便说得通她嫁过来之后对他的刻意讨好了。
  他现今已愿意承认他喜欢她的讨好,可这种讨好,绝不能是虚情假意。
  沈湛看着宋婉欲言又止的模样,咬牙忍住心中积蓄已久的愠怒。
  他在等她解释。
  可她却迟迟不开口,只目光带着热意在他脸上来回掠过。
  沈湛修长的手指在袖中用力收紧,他不知她在想什么,似乎要忍不住了,要问个清楚,想要剖开她的心脏,看看她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宋婉察觉到沈湛的异常,心中不慌,下意识地选择了正确的方式——倾身上前坐在他腿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喜欢她拥抱他,那她便用他喜欢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方才小人之心的歉意吧。
  “珩澜。”宋婉在沈湛颈侧轻声道,“刚才多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定是要被他们欺负死了……”
  她说的是实话,对他的感激也是实实在在的。
  少女的眉眼在颠簸的月光中闪动着灵动的娇羞,她的唇轻蹭他的耳侧,“对不起,我……”
  沈湛却一把推开了她,宋婉一时不备,后背重重地撞到了马车壁上。
  “别碰我。”他道。
  第23章 宋婉痛呼一声。沈湛幽深的眼眸中藏着慌乱,心脏……
  宋婉痛呼一声。
  沈湛幽深的眼眸中藏着慌乱,心脏忽然收紧了一下,已然后悔方才所为。
  动作比思想要快,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伸手去扶她。
  宋婉低垂着头,顺势抓住他的指尖,委屈道:“好痛。”
  沈湛无奈地轻叹了声,清瘦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后背,只眼底的晦暗并未因此而散去。
  他只是推了她一下……女子就这般娇弱么?
  她没有他的庇护时,都是怎么过的呢。
  宋婉用额头抵着沈湛的肩头,也不说话,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乍一看去,像是整个人软在沈湛怀里。
  沈湛没有推开她,片刻,他揽住她的腰将她重重地按进了怀中,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宋婉吸吸鼻子,声音轻而柔,问道:“你怎么了?”
  沈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俊美的面容冷静而平静,问道:“后背疼吗?”
  “不疼了。”她说。
  宋婉不知沈湛是因为什么不高兴,怎么连他喜欢的拥抱都不好用了?
  她脑海中思绪万千,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贴近他,他虽是冷淡的模样,却没有再把她推开。
  “那个李公子,曾向宋家提过亲。”宋婉伏在他肩头乖顺道,“没成。”
  “为何?”沈湛道。
  “婚事是父母做主,父亲母亲大人作何想法我不知道,可我父亲自诩清流,我猜是不愿同商人做亲家。”宋婉如实说道。
  若没有这层原因,任凭她当时如何反驳也不会如愿。
  父亲骨子里是清高的,是标准的士大夫,宁愿将她许配给穷秀才,也不愿与商户结亲。
  就像李家生意做得那么大,却还是想求娶官宦人家庶女。
  这便是世间的既定规则。
  宋婉便是借着这规则,才能不嫁给李风霁。
  若非如此,她再绝食也没有用。
  “那你嫁入王府,也是父母之命?”沈湛专注地看着她,“可有因为别的?”
  “的确是父母之命,荣亲王府的聘书回来时,父亲都懵了。”宋婉抬头,对上沈湛漆黑的眼眸,“虽是不容拒绝,我却不是不情不愿。世子既与我八字相和,那便是命中注定,是缘分。”
  沈湛听了一滞,她还在骗他!
  当时他设计让人送去宋府的聘书上写的与他相和的,分明是宋娴的八字。
  “是吗?”沈湛的脸色冷而沉,骤然松开了她,“坐回去。”
  宋婉愕然看着他,眼尾、鼻尖的绯红未褪,车帘被风吹拂起,月光漏了进来,将她白生生的脸拢在光晕里,当真是清艳绝伦。
  配上那恰到好处的惊愕,我见犹怜,美的清冷动人。
  “大婚那日,世子本可以不来,却还是来了。”宋婉动也不动,手指轻轻摩挲着沈湛的后颈,声音软软的,“我蒙着盖头看不见世子的模样,只听到世子的声音,世子的声音真好听,那时我就想,世子定是个好人。”
  “后来又看见世子长得这么俊……”宋婉道,配着恰到好处的脸红,“如今还带我回江南来,我常想,幸亏没错过这么好的夫君呢。”
  沈湛浑身紧绷,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淡泊地看向虚空处,“……声音好听吗?”
  “嗯。”宋婉很肯定道,而后她松开了他,歪着头凑近看他,“那你呢,是怎么想的,娶我只是为了冲喜?那之后呢?”
  沈湛却转移了话题,“一会儿便到广陵了,今晚歇在那。”
  宋婉没有兴趣知道他为何生气,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他愿意怎么想她管不了,他既然并未弃她于不顾,那她就没必要去求个明白。
  月光下的青年,冷白的脖颈分明是红透了。
  宋婉唇角勾起笑意,点了点头,做出好奇的模样,“世子平日里读书多吗?怎会那么多诗词啊?”
  她退回一旁,沈湛才觉得能呼吸了,心不在焉随口说道:“既心有余力,为何不学?”
  沈湛一直是被荣亲王作为可袭爵的继承人来培养的,每日要学的课程太多了,写字、诗词是基础,甚至堪舆、观星也有所涉猎。
  但这些,现在都没有用了。
  宋婉继续问道:“世子说的那些真的是圣上的御诗吗?听闻圣上爱作诗,流落民间的仅二三十首,其余数百首都在宫里,诗词中有寿字的本就不多,世子难道都背过么?”
  沈湛道:“全都默下来了。”
  在帝都的那些年,哪只是默了皇帝的御诗呢。连带着历朝科举前三甲的答卷、兵书兵法也都有所涉猎。
  “全都?”宋婉眨眨眼,“记性真好……”
  沈湛狭长的眼眸锁住她,似要将她看真切。
  宋婉不明所以似的,一眨一眨着眼睛,眯起的双眸似发着光,“世子也太厉害啦,真想让我爹娘知道我嫁了多好的郎君……”
  沈湛心头微颤,看她这副模样,说这样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她当真想让旁人见他么,不嫌弃他这副病弱的身子?
  宋婉若无其事地背过手揉了揉后背,“又痛起来了,几时能到呀?”
  “快了。”沈湛道。
  “我以前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娘就会唱歌哄我。”宋婉并未表露出心虚来,十分自然道,“世子会唱歌吗?”
  “……不会。”沈湛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随口道,“明日就可到青州了,到时让你娘唱给你听。”
  这一夜,宋婉是带着笑睡过去的。
  即使广陵驿馆的床铺并不舒服,即使她还不知道沈湛的心意到底如何。
  可一想到明日就能回到青州,就能见到母亲,还能打听珩舟的情况,就说不出的欢喜。
  *
  亥时,北境军营中已悄无声息,黑暗中,只有哨堡还燃着篝火,在寂静的夜中时而噼啪地爆开火星子。
  营帐中。
  床榻上的青年闭着眼,玄色衣襟半敞,露出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原本盖在身上的兽皮半垂落在地,酒壶半倒,流淌出的琼浆玉液浸透了厚重的毡毯,在暗夜中无声散发着酒香。
  “婉婉,婉儿……”沈行坠入了梦中,干裂的薄唇翕合,“婉儿……”
  来到北境投靠王叔已许多日。
  他并未与驻守北境多年的王叔相认,而是摒弃了皇亲贵胄的身份,从一个普通的甲卒做起,一步步接近王叔沈霄。
  沈行一直记得数年前世子之乱,王叔沈霄带了十万精兵前来拱卫帝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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